隊伍在云霧中時隱時現(xiàn)地登上了折多山頂。魯尼站在晴空萬里的山頂,眼前一座座起伏的山巒如大海澎湃時的波浪涌向天邊,天邊的山峰像是被“波浪”推擁著刺向云端,云端深處,透出的某種神秘的莊嚴;向西回望,厚厚的云層罩住康定,魯尼判斷,“腳下一定是地理分界線?!泵鎸薮蟮木G色虛空,他的心情豁然開朗,他一路從云南的大山深谷走來,橫斷山區(qū)千峰萬壑中艱難行走留下的記憶,被眼前的豁然曠達拋在腦后,他同藏人們一同高喊:“哦,啦索!哦,啦索!拉甲啰(愿善神得勝)!”人們將一摞摞“龍達”(敬神的經(jīng)文紙片)拋向天空。魯尼學著大家把一條條哈達拴在丫口處的迎風飛舞的系經(jīng)幡的繩上,這種人為的與自然與神界的歡娛,讓這位胸前掛十字架的白人產(chǎn)生一種異樣的興奮,絕非圣誕節(jié)夜晚的狂歡時的興奮,覺得此時自己被一種神奇的力量推動著,這是他在英倫島不曾有過的感受。望著眼前綿延不盡的波狀大地,他情不自禁地流出了他自嘲的眼淚,自語道:“上帝呀!這景象就連鱷魚都要感動得掉淚?!笔秋w舞的經(jīng)幡?還是舞動的哈達?還是?眼前的景象不知什么刺激了他的神經(jīng),激動得想痛快地大哭,他想起前輩洛格威教授描寫康巴的一本書里的一段話:其實人生的過程就是不斷破譯神秘和未知的過程,高原深處的山巒和云彩就是一把引領你破譯神秘和未知的鑰匙,你不斷地圓夢,不斷地破譯,高原無聲地告訴你這謎底就是,心有多大,夢就有多大。這是地球上難得的一片激發(fā)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的誘惑地。從利物浦港踏上威廉瑪爾號甲板的那一刻,被同學們稱之為患有“多動癥”的魯尼,就踏上了一條充滿奇特和冒險經(jīng)歷的人生之路。他為這群帶有嘲諷意味的同伴的鼠目寸光看到了自己的精彩,為他們不能一同和他分享世界屋脊的壯麗景色而感到遺憾。
“喂,朋友,你怎么哭了,是想女人還是害怕了?”眾人聽見絨巴對魯尼帶有哄孩子似的腔調便大笑起來。
瞧瞧一張張笑得純樸而燦爛的藏人的臉,魯尼不知如何回答他們,他擦掉淚水對他們說:“我肚子餓了?!?/p>
這話又引起大家一陣笑聲??蛋湍腥说男β暿撬实?,極富感染力,單純而清澈,笑聲映山映水,仿佛將聲音植入了草地,植入了云彩。從山頂下至山腰,打先頭的差巴早已熬好清茶,他們?yōu)榻q巴撐起金黃色的華蓋,路過的放牛娃和磕長頭的朝圣者見到華蓋下的絨巴,都放慢腳步或躬身退讓,以示對大人物的尊敬。簡單地吃了一些糌粑面和清茶后,隊伍準備繼續(xù)前行。魯尼看見殿后的差巴用草皮將石頭支起的三角灶里的火蓋滅,小心翼翼地撒了些鹽,他們對好奇的魯尼說:“這是對火的崇敬,當年格薩爾王降服藏地妖魔時就是這么做的?!?/p>
出發(fā)不久,一陣瓢潑的大雨傾瀉而來,在猝不及防中眾人紛紛拿出氈衣避雨,大家還沒有來得急披好氈衣時,突降的暴雨移向另一個山頭,頓時又晴空萬里,一道亮麗的彩虹橫空出現(xiàn),猶如迎接凱旋的勇士,巡視的隊伍朝著彩虹搭起的彩門走去。雨后的高原,空氣更加清新,剛才還一路咳咳喘喘的益西涅巴,吸入了大量新鮮濾過的空氣,停止了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