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德功激動,這正是他要建言的:“好,圣上英明!”目視康熙,“恕臣斗膽直言,這一年,我奉旨去榮昌縣辦差,除后來購得一所舊房院做縣衙門外,別無其他業(yè)績可言。”
康熙吃驚:“榮昌縣竟然連縣衙門也沒有?”
寧德功說:“確實沒有?!?/p>
康熙搖頭:“你去之前,朕便知曉,你那前任知縣搜刮民財后逃之夭夭?!倍幍鹿Γ澳悴粫哺粯影??”
寧德功一悸,拱手道:“臣不敢?!?/p>
“你那可炫耀的業(yè)績就是購了個縣衙門?”康熙嚴(yán)肅了臉。
“正是?!睂幍鹿φf。
“是貪贓枉法的錢所買?”
“不是,是下臣勤奮、公正辦差,當(dāng)?shù)匕傩兆园l(fā)籌資購買的。”
“真話?”
“真話?!?/p>
康熙踱步:“我且信你的話?!庇种共絾?,“你文武雙全,又勤奮、公正辦差,為何沒有業(yè)績可言?”
寧德功說:“臣已盡全力。臣尋思過,主要是缺人,人丁實在太少?!?/p>
康熙沉思,嘆曰:“你說的倒也是實話?!?/p>
寧德功說:“皇上,臣盼‘填川詔’盡快下發(fā),期盼四川早得復(fù)蘇!”
康熙頷首:“寧德功,你這話朕記下了?!?/p>
寧德功說:“皇上,臣沒能為圣上分憂,甘愿受罰?!?/p>
康熙盯他:“寧德功,你也算盡心盡力了。朕呢,不獎你也不罰你,你趕緊回榮昌縣效力去吧。你務(wù)必要隨時向朕稟告實情。唉,四川不得復(fù)蘇,朕是終日不安。”經(jīng)與寧德功的交談,他覺得此人是個可用之才,欲使之成為西蜀一隅執(zhí)行自己意志的卒子,身居皇位的他需要聽到來自下層的真言。
寧德功頓首:“謝皇上隆恩,臣愿效犬馬之勞,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拜見圣上后,寧德功要去見一個人。諭顧知道他要見何人,對他說:“柳春懷孕了,早被趕出了宮門?!睂幍鹿绷耍瑩?dān)心不已,問:“公公,你可知她去了哪里?”諭顧嘆曰:“聽說是去了福建老家?!庇终f,“寧德功,你可要公私分明,且莫要因私事兒而誤了公事兒?!睂幍鹿c頭,向諭顧叩謝、道別。
盡管圣諭切切,急于返川的寧德功還是繞道去了閩西老家。他實在思念柳春,擔(dān)心她和腹中孩子的安危。他對也是閩西人的柳春說過他那老家望月嶺的土樓,孤兒的柳春定是去了那里。到家后,果真見到柳春,見到他那出生不久的幼女,悲喜萬分,當(dāng)日便與柳春拜堂成親。
他好喜歡自己的寶貝女兒,抱了她親吻,為女兒取名時,他對柳春說:“夫人,我去四川安定下來,就接你和女兒過去,我女兒注定要遠(yuǎn)徙,就取名寧徙,你看如何?”柳春點頭:“你當(dāng)父親的說了算?!彼Φ庙懥粒骸拔业墓怨耘畠?,你媽說為父說了算,好,就這么定了,你就叫寧徙了!”狠實親吻女兒。柳春嘆道:“咳,女兒小小年紀(jì)就要飽受遷徙之苦?!彼φf:“不怕苦吃苦一陣子,怕吃苦吃苦一輩子?!绷汉瑴I笑:“倒也是。我呢,就指望和你永遠(yuǎn)在一起,指望全家早日團(tuán)聚,再苦,我和女兒都承受?!?/p>
寧德功在家小住幾日,踏上了去川的歸程。
此時,《康熙三十三年招民填川詔》頒布,昭告天下:
朕承先帝遺統(tǒng),稱制中國,自愧無能,守成自惕。今幸四海同風(fēng),八荒底定,貢賦維周,適朕愿也。獨痛西蜀一隅,自獻(xiàn)賊蹂躪以來,土地未辟,田野未治,荒蕪有年,貢賦維艱。雖征毫末,不能供在位之費,尚起江南、江西,助解應(yīng)用。朕甚憫焉。今有溫、盧二卿,具奏陳言:湖廣民有轂擊肩摩之風(fēng),地有一粟難加之勢。今特下詔,仰戶部飭行川省、湖廣等處文武官員知悉,凡有開墾百姓,任從通往,毋得關(guān)隘阻撓。俟開墾六年外候旨起科。凡在彼官員,招撫有功,另行嘉獎。
康熙三十三年歲次甲戍正月初七日詔
自此之后,各省移民大舉入川。
那日,康熙與義親王和溫、盧二卿談到“填川詔”之事。義親王搖頭發(fā)嘆,說是吉兇難卜。溫、盧二卿卻極力稱道,此乃圣上英明決策,是極有利四川復(fù)蘇的?,F(xiàn)今各省移民響應(yīng)朝廷詔諭,正源源不斷擁入四川,四川的荒田有人開墾了??滴跽诡?,期盼四川早日復(fù)蘇。他清楚,“填川詔”中的舉措已付諸實施并初見成效。他不清楚的是,有的舉措在執(zhí)行中走了樣,有的舉措則隨著時間的推移、移民的增添而不適應(yīng)了。比如,那些“永不”則不可能“永不”,以至于生出啼笑皆非的事端來。
寧德功沒有回到榮昌縣履行知縣之職,都說他途中艷遇,樂不思蜀,多年不見蹤影。圣上得知,盛怒,這等辜負(fù)朕心的花心之人,竟敢將復(fù)蘇四川的天大事于不顧,專事兒女私情,留他何用,下令緝拿問斬,卻一直未能歸案。
倒是他那寶貝獨生女兒寧徙,踏上了去川的萬里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