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榮村的春天不如閩西老家望月嶺來得那么早，鉆進寧徙衣襟的山風(fēng)依舊料峭，而春的來勢已不可阻?！俺＜彝翗恰彼闹芤咽且黄戮G，苧麻地里冒出嫩芽，山地的桑樹林下燃起綠茸茸的火苗，沉寂一冬的瀑水洋洋灑灑地放開了氣勢。這時節(jié)，小榮村迎來了從未有過的“包天戲”，已經(jīng)演了整整兩天的川劇。

常趙兩家的后輩們坐在了一起看戲。

戲臺子搭在常趙兩家土地交界處常家一側(cè)的斜坡地上。這里原先空曠寂寞，現(xiàn)今來了好多的外省移民，四圍的荒地都被開墾，新建了許多瓦屋、茅屋、畜圈，隨處可見說外省話的大人和小孩。太陽當(dāng)頂，村里、甲里的鄉(xiāng)民們都蜂擁而來，移民眾多。都是沖著喧鬧的鑼鼓聲和戲子的說唱聲來的。今天是“包天戲”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了。

小榮村如同過年般熱鬧，喬村長樂顛顛張羅。

寧徙和十八歲的常光蓮坐在臺下前排，她問女兒：“光蓮，你弟娃呢？”常光蓮說：“剛才還在呢，不曉得野到哪里去了?！崩虾┳邅恚骸胺蛉?，遵您的吩咐，我已經(jīng)叫屋里那些做活路的人都來看戲了。”寧徙點頭：“他們也累，來看戲飽飽眼福耳福，也休息一下，工錢照付?！崩虾┱f：“夫人心好?！备髯悦θァ３９馐ヮI(lǐng)了十六歲的趙燕走來坐下：“媽，這是趙燕?！睂庒憧蹿w燕，好水靈個姑娘，笑道：“坐，一起看戲?！彼?，這是趙書林的大女兒?！俺?，演啥子戲?。俊壁w燕笑問，臉上兩個好看的酒窩。寧徙道：“戲多。你看，那臺柱上掛的牌子上寫得有的。有《芙奴傳》、《打紅臺》、《彩樓記》、《三瓶醋》、《秋江》、《五臺會兄》、《打漁殺家》、《西廂記》，點啥唱啥。這陣子演的是《三孝記》，是川劇高腔?！?/p>

寧徙說時，臺上的角兒安安唱：“喂呀，母親娘。你兒學(xué)堂背書難先生打，歸家不識字婆婆罵，千思萬想來看娘，誰知娘親又要打。林姑婆呀你不要拉，就讓我狠心的娘親將我打，打死安安免牽掛?！卑舶驳哪赣H龐三春唱：“喂呀呀，我痛心的兒，為娘話是這樣說，怎忍心將我骨肉打?！钡腊?，“兒呀，你在此同娘宿一夜不要緊，倘若你爹爹知道、婆婆曉得，不與為娘添喜反與為娘添憂了。兒呀兒，你各自歸吧……”

常光圣問：“媽，安安他媽咋不讓她兒子回家來?。俊?/p>

寧徙道：“兒子，你看完就曉得了?！?/p>

常光蓮說：“媽，你在重慶府看過這戲的，講一講。”

“好，講一講?！睂庒阏f，“這出戲呢，說的是有個叫姜詩的人很孝順母親，他妻子龐三春溫良賢淑?？墒牵嬋旱钠牌攀苋颂羲?，強命兒子姜詩把三春給休了。三春無奈，只好寄居在鄰居家，每日去蘆林拾柴謀生。她兒子安安才七歲，很懂事，每天都把上學(xué)做飯的米留下一些，過木橋去送給母親。母子倆每次見面，安安都不愿離開。龐三春很著急，擔(dān)心婆婆生怒會累及他父子，只好將那木橋的橋板抽了，迫使安安在他父親屋里讀書。后來，安安高中皇榜，這才合家團聚?！?/p>

常光圣說：“是孝子的故事，安安好，他爸爸太迂腐?！?/p>

常光蓮說：“天下孝為先，他爸爸也難，要對母親盡孝。”

趙燕說：“他再難也不該休妻。”

寧徙欲言，喬村長走來對她遞眼色，就跟了喬村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