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人吆喝著說：“只要你肯帶頭，我們都跟你去！”

一個瘦得像麻稈樣的人雙手揮舞像打拍子：“扯腿，你就為個頭，他們還敢殺我們不成？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一個眼角殘留有隔夜眼屎的人不屑地說：“麻稈，你去不得?！?/p>

麻稈說：“瞇子，我怎么去不得？”

瞇子說：“若起大風，你去不得，怕被風刮跑；若搞絕食，你去不得，你肚里沒脂肪；若鬧起事來，你也去不得，你的膽早割掉了。”

麻稈不生氣，笑瞇瞇地說：“你也去不得?！?/p>

瞇子說：“為什么？”

麻稈說：“你去影響形象?！?/p>

瞇子罵道：“我日你老婆！老子未必不比你長得好看些?！币贿吜R一邊舀水把眼屎洗凈了。

遠遠地，蒲嬸娘挑著一擔水桶歪歪扭扭走過來。張扯腿和她逗慣了的，扯著喉嚨就叫：“喲，您老也來了？您當領導的，搭個信來，我們肯定把水送到您老府上，也給個機會讓我們拍個馬屁嘛?！?/p>

蒲嬸娘說：“我的兒，你幾時這么乖？”

張扯腿就做出諂媚的表情：“我一直這么乖的?！?/p>

蒲嬸娘把桶往地上一放，說：“乖你娘的腿巴子！你少賣我?guī)谆啬肛i肉，就算積大德了?！?/p>

那口水噴濺得特別有力，臨近的人忙護住水桶，說：“蒲嬸娘，您老的口水噴到身上還不打緊，這水可是要吃的呢！”

張扯腿說：“下回不賣您母豬肉了，下回賣您豬腳肉?？次疫@記性，您老喜歡豬腳嘛！”

等水的人們“哄”地笑起來。張扯腿正忘形，頭上卻被蒲嬸娘狠狠地挖了一下，痛得他捂了腦袋跳開去。

丁鳳鳴提了兩桶水，一路走一路回味眾人的對話，忍不住偷笑不已。他平日里是喜歡搞創(chuàng)作的，這時覺得，這些未經(jīng)雕琢的語言竟是這般生動、幽默，這般具有生活氣息，在這樣艱難和憤懣的心境下，還不忘給自己找個樂趣，輕松一下，比那些無病呻吟硬謅出來的風花雪月好上不曉得多少倍了。

樸寡婦和女兒兩人抬了一只大水桶，在前面碎步走著。那女孩兒纖細瘦弱，額上已布滿了細碎的汗珠。桶系緊靠在樸寡婦這邊，水桶幾乎就被她抱在了懷里。女孩兒一個趔趄，腳下一滑，水桶就朝她倒過去。樸寡婦連忙伸手撈住水桶，水已潑掉了大半，身上也弄濕了。樸寡婦氣急敗壞，忍不住惡聲責怪女兒。女孩兒眼里蓄滿了淚水，在小聲爭辯。

丁鳳鳴本已走到前面去了，聞聲放下水桶，把她們扶起來，心里不是滋味，說：“別抬了，等會兒我給你們提幾桶?！?/p>

樸寡婦拍打著身上的灰塵，說：“那怎么好意思？”

女孩兒一邊抹淚，一邊小聲嚶嚶哭了起來。

樸寡婦就罵：“還哭，這么大個人了，作不得一點用！”還剩半桶水，母女倆一路抬回去。

把自家和樸寡婦家的兩個水缸灌滿，丁鳳鳴出了一身大汗。小玉早燒好了熱水給他擦洗。丁鳳鳴邊洗邊問：“昨兒你怎不說停水了？你提的？”

小玉說：“我哪有機會說？我提了一桶，后來張扯腿幫我挑了兩擔?！?/p>

丁鳳鳴說：“停水前下通知了嗎？”

“誰下通知？開始以為是自來水公司出了故障呢，后來打電話一問，才曉得這一片統(tǒng)一停了，說是市里命令的。”小玉說：“大家都氣壞了，都擁到拆遷辦去講理，拆遷辦卻大門緊閉，一個人都找不見。”

丁鳳鳴把臟水使勁潑了，說：“他們是想把我們逼走。水停了，電也該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