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這樣傳。這兩天有人在串聯(lián)，準備到市政府去請愿。”

“誰在串聯(lián)？到我家來了嗎？”

“沒來，大概是顧忌你國家干部的身份。但樸寡婦家來人了，是甘國棟，酒糟鼻子?！?/p>

岳母娘把炒好的菜端進來，接口說：“聽說主事的人不少。是要鬧一下了，不鬧一下，我們的委屈誰曉得？強盜也有道的，那些人什么道也沒得！要真鬧起來，我也要去的。我一把老骨頭了，還把我抓進去不成？”

丁鳳鳴沉吟著說：“要鬧也不能瞎鬧，得團結(jié)，得有理有節(jié)。上次老師們到市政府去靜坐，組織得好，市里雖然出動了警察，也不敢亂來的?！?/p>

小玉說：“不知誰為頭？甘國棟神神秘秘的，像搞地下工作，硬是不肯吐口?！?/p>

丁鳳鳴說：“別猜了，到時候就會曉得?！?/p>

雖然如此，吃飯時一家人還是喜氣洋洋，小玉和岳母娘不停往他碗里夾菜。正吃著，樸寡婦端了一碗咸菜送過來，很感激的樣子。要留她吃飯，樸寡婦說，不吃了，我都已經(jīng)吃過了。

下午上班，趁秦明月出去，也不避唐詩，丁鳳鳴就往省城各大媒體打電話，反映上河市舊城拆遷過程中的一些違法行為。一家一家下來，卻回答曖昧。有一家大報的記者甚至沒有聽他把話講完，就不耐煩地把電話給掛了。丁鳳鳴不甘心，記起上次南方那家以敢說真話聞名的大報來上河披露教師上訪的記者，那記者名叫沈力，很有膽識、也很有良知。丁鳳鳴就打電話到其駐本省的辦事處找他，對方卻說他有事去外地了。丁鳳鳴就騙對方說，他和沈力是大學同學，幾年沒聯(lián)系了，能否告訴他的手機號？對方也不疑心，很爽快就告訴他了。再打他的手機，卻關機了，電話里傳來的是存貯在電腦里的刻板的聲音。丁鳳鳴不死心，掏出手機，給他發(fā)了一條短信過去。

唐詩一直在看他忙活，此時見他束手無策，說：“我倒有法兒?！?/p>

丁鳳鳴說：“你有法兒？還不快說？”

唐詩不敢賣關子，說：“上網(wǎng)。到網(wǎng)絡上發(fā)個帖子，據(jù)實講來，肯定會吸引很多人的眼球?！?/p>

丁鳳鳴不屑：“那有個屁用?！?/p>

唐詩認真地說：“老土了吧？現(xiàn)在網(wǎng)絡牛得很，被譽為報紙、電視之外的第三媒體。而且網(wǎng)上特自由，任何人都可以發(fā)表意見，封也封不住?！?/p>

家里沒電腦，丁鳳鳴平時就很少上網(wǎng)，偶爾上網(wǎng)也就是查點資料，看點新聞，此時被唐詩說得心動，道：“我不會發(fā)帖子?！?/p>

唐詩來了興致：“我會呀！你寫，你的文筆好，我?guī)湍惆l(fā)?！?/p>

丁鳳鳴說：“死馬當作活馬醫(yī)。那我們說定了？”

夏馥又叫丁鳳鳴過去。這段時間丁鳳鳴和她已經(jīng)很熟了，但越熟悉他越有點放不開。她的美貌讓人不敢逼視，無形中就有一種壓力。而且她地位特殊，最近廠里又有提拔他的意思，越發(fā)讓他謹小慎微。廖一燈正在和她說什么，兩人都臉色凝重。廖一燈素來高門大嗓，這時竟也壓低了嗓門。丁鳳鳴連忙退到門外，在一把空椅上坐下來。

桌子上有一張當日的報紙，丁鳳鳴隨手拿起翻看，上面的一篇文章卻引起了他的注意。文章的標題是《打造高效廉潔的政府》。文體很怪，評論不像評論，報道不像報道。文中說，高效廉潔一直是本屆執(zhí)政政府追求的目標，通過不懈的努力，目前取得較好的成效，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良好的氛圍和機制。以騰龍超市為例（丁鳳鳴這才知道，那個擬由日本人投資建設的大型超市名叫騰龍），市里從了解信息、進入談判到簽訂合同，僅用了一個多月時間。此筆投資是迄今為止上河市最大的一筆外來投資，將極大地推動上河的經(jīng)濟發(fā)展。接著文章筆鋒一轉(zhuǎn)，寫道：但是，總有那么一些人對上河取得的成就視而不見，囿于一己私利，為上河的經(jīng)濟發(fā)展制造人為的障礙?！诓疬w過程中，少數(shù)人包括一些領導干部，不但不配合拆遷，反而制造、傳播一些不負責任的謠言，或是出謀劃策，或是帶頭抗拒，作用極壞。對這部分人，將按黨紀、政紀、法紀嚴肅處理，決不姑息遷就。細細讀完，文章中有針對目前傳言辯白的意思，更多傳達的是一種明白無誤的殺氣。丁鳳鳴卻感覺到文章似乎并不僅僅針對拆遷，還有著更為復雜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