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副幫主不是也這樣想么?
他笑而不語,黑棋一下,輸贏已定。
即使知道了,羨慕了,向往了,又如何呢?
他們都是蒼天的一枚棋子,無論身懷奇技或是人中奇葩,都逃不出上天運之掌上的命運。
然而現(xiàn)在,那個唯一能與他共奏琴曲,弈棋吟詩,談?wù)撎煜碌闹?,已身墜山谷。哪怕他千里迢迢地趕來,依然追之不及。
宿命,都是宿命。
“幫主有令,命弟子若看到副幫主,便替幫主帶兩句話……”杏淚冰冷的聲音再度傳來,面對副幫主滿臉的悲戚,也沒有絲毫的不忍和憐憫,仿佛與她毫不相干: “第一句是,人在江湖。第二句為,捐軀赴國難?!?/p>
東籬看著她,一言不發(fā)。忽然就笑了起來,他邊笑,唇邊的血邊撲簌流下,染了滿襟的斑點紅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如果第一句是解釋的話,第二句便是警告了。
“請副幫主隨弟子回罷……”杏淚不卑不亢地抱拳,向前一步說道。
“退后!別想動我家主人一根汗毛!”菊妝看著主人如此,又驚又怒,眼看杏淚那副身置事外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是讓東籬越來越難過,巴不得撲上去大打出手,沒等對方把話說完,那鏈子已是嘩地一聲出手。
“菊妝!”湘尚喝道,雖氣在心里卻更加擔心主子身體,眼看東籬那慘白的臉色,便知道此時還是受幫派里的照顧更好,不得不叫住妹妹。
“罷了罷了……”東籬歪在湘尚身上,那微笑單薄凄涼,心底仿佛被剮去了一大塊般的空空蕩蕩,要去何處,要歸何方,他已經(jīng)不想知道也不想管了。他看著杏淚和她身后的大片人馬,微笑著,一字字地說道:
“你轉(zhuǎn)告我姐姐,她的意思我自然知道……”他輕輕地笑著,瞳目里彌漫著看不清穿不過的層層濃霧,思緒飄動在許久前的某個午后,雨滴穿越了窗外的梧桐,在竹廊上叮叮當當?shù)膫髁诉^來,他煮著一壺茶,正和凝霜各翻閱著一些找出來的舊書。
— 宿命?— 凝霜從裊裊的茶氣后抬起頭來,眼睛如外面吊掛在屋檐上的雨珠般透明 — 怎么會想到如此悲觀的詞?—
—哦?— 東籬挑了挑眉,笑道 — 原來對凝霜來講,宿命論是悲觀的?—
—難道不是?命由天定,容不得人。無論強韌軟弱,富貴貧窮,都無法改變已決定的結(jié)局 — 凝霜喝了口茶,靜靜地看著外面的雨說道。
—凝霜很討厭宿命論?— 他聽到她聲音中那絲不滿,不覺好笑。
—是 — 她回頭看著他,非常認真地說道 — 它讓我覺得,無論怎么做都是在自欺欺人,怎么反抗都無能為力,我討厭這樣的感覺?!?/p>
后來她告訴他,其實,宿命就是當你認為道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但其實只是隨著早已安排好的路線前進而已,就是,那種絕望的嘲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無法改變自己的周圍,哪怕是想要留下一條生命,讓她能夠乘一扁葉舟,離開糾紛。
東籬緊皺眉頭,嘴邊的笑意卻是不減:
“……告訴她,視死忽如歸是么?我的確是這樣……”
命一場,夢一場,痛處深處,只盼遺忘。
他笑著,緩緩地倒在湘尚身上,昏迷不醒。
杏淚無視菊妝和湘尚憤怒的眼光,只是轉(zhuǎn)身舉手,堅定地發(fā)令:
“抬副幫主上教,大夫隨其照料,一百人護送至大師兄之處。凌都之人各就各位。剩下的與我死守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