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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外科主任 第四章(3)

大外科主任 作者:張慧敏


梅山到眼科病房找村鈺時,村鈺正在檢查室里給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檢查眼睛。

見這個小女孩穿得花花綠綠的很是漂亮,梅山就在一邊夸她。站在一邊的那個女人像是小女孩的母親,看了一眼梅山?jīng)]搭話。

做完檢查,被母親抱下椅子的小女孩突然兩只小手四處抓撓著,邊哭邊嚷:“媽媽,怎么這么黑啊,我要看我的花衣服,什么時候才能看得見我的花衣服?”

那母親眼里含著淚,哽咽著說:“悅悅聽話,很快就會看到的,有了角膜就會看到的。”

小女孩并不知道角膜是什么,更加傷心地哭著說:“那你快去給我找個角膜,我要看東西。”

見女孩哭得兇,那個母親就抱著她疾步走出去,邊走邊說:“悅悅聽話,會有角膜的,悅悅會看到花衣服的?!?/p>

梅山驚訝地問村鈺:“這小女孩看不見?”

村鈺一邊麻利地把角膜測量器放在旁邊的平臺上一邊說:“角膜炎引起的角膜白斑,失明好幾個月了,正在等角膜?!?/p>

不想又繞到了讓人頭疼的角膜上,梅山馬上轉(zhuǎn)換話題:“我還以為失火了呢,說吧,什么事?”

村鈺脫了白大褂,看了眼墻上的表:“去見面,說好了六點(diǎn),還有不到一小時,得快點(diǎn),遲到了不好?!?/p>

“見面?見什么面?”

“上次給你說的那個做財(cái)經(jīng)的,股評專家,怎么你忘了?”

“你這人,誰答應(yīng)和他見面了,我不去!”

村鈺洗了手,正往白皙修長的手上擦著護(hù)手霜:“我都給人家說好了,你可別讓我難堪,快走吧?!?/p>

梅山想了想說:“權(quán)當(dāng)沒事陪你逛街了,但話可要說明白,見了那人我可什么話也不說?!?/p>

村鈺把燈關(guān)了,說:“行,知道了,你在一邊坐著,看著我倆談。”

下樓時,在電梯間門口的窗玻璃前,梅山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正隔著玻璃專注地往遠(yuǎn)處眺望。梅山覺得這人有點(diǎn)面熟,可一時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就在梅山愣神時,只見一邊正往電梯間走的村鈺忽然躡手躡腳,放輕了自己的腳步。

梅山不明白村鈺為什么要這樣,正想問她,那個中年男人扭過頭說:“村鈺醫(yī)生,你要下班了?”

村鈺站住,有些尷尬地說:“是,下班了?!?/p>

電梯間的門開了,村鈺逃也似的閃進(jìn)去。

電梯啟動的瞬間,梅山問:“這人誰呀,看著面熟?!?/p>

村鈺說:“他以前老上法律頻道做節(jié)目,咱們省的名律師。”

梅山一下想起來:“對,就是他,這人叫什么純來著?”

“叫古純?!?/p>

“老些日子沒在電視上看到他了,原來跑到這里躲清靜來了?!?/p>

“什么躲清靜?也是來等角膜的,我都怕了他了,一遇到我就纏著問什么時候有角膜,眼睛看不見,耳朵卻靈得很,隔著八丈遠(yuǎn)就能聽出我的腳步聲?!?/p>

梅山很吃驚:“你說什么?這個古純也失明了?”

村鈺說:“失明一年多了,真菌性角膜潰瘍穿孔。”

“真不該來你們科,一來就心情沉重?!泵飞秸f。

村鈺說:“我得天天看,看了又無能為力,不比你更分裂?”

梅山打斷說:“不說這事了,說點(diǎn)高興的。”

村鈺和梅山身高個頭差不多,都是一米六五的身高,標(biāo)準(zhǔn)的體重。但兩個人的打扮卻完全不一樣。村鈺雅,潔白的肌膚,長長的披肩長發(fā),一身溫和的淺色調(diào)職業(yè)女裝。膚色有點(diǎn)蒼黃的梅山從來都是往酷里打扮,不是一身黑,就是一身白。衣服上到處都是兜,兜上鑲滿亮晶晶的各式紐扣。今天梅山穿了一身黑,褲腿很寬,就是兩條腿都放進(jìn)去也能裝得下。見面的地點(diǎn)在新世界二樓的咖啡座。由于一路沒堵車,兩個人到了,見時間還早,就溜達(dá)到了旁邊的女裝部。

“要是你倆一見鐘情了,就給我使個眼色,我借故離場你們接著談。”村鈺說。

“我倒是指望自己能一見鐘情,可這顆麻木的心不答應(yīng)?!?/p>

梅山看上了一件上衣,一看價簽2800,她拎起來想試一試,村鈺在一邊說:“太貴了吧?”

梅山不聽,還是去試衣間試了。穿上走出來一看,卡腰收身,一排有些夸張的金屬紐扣透著時尚和洋氣,效果不錯,沒猶豫就讓服務(wù)員開了票。

排隊(duì)交款時,梅山對村鈺說:“看來這婚還真是不能結(jié),以前你多瀟灑的一個人兒,幾千塊錢的衣服說買就買,現(xiàn)在變得這么摳摳搜搜,是不是這個月獎金發(fā)少了?”

“我們科你還不知道?病人少,有時候還趕不上機(jī)關(guān)的平均獎?!?/p>

梅山笑說:“有個干普外的老公,光紅包也夠你花的了?!?/p>

“你可別瞎說,老劉這點(diǎn)我清楚,他從不收病人的紅包?!?/p>

“不可能,除非他活在真空里。”

村鈺辯解:“這是真的,老劉很——”

梅山說:“很什么?找不到合適的詞了吧?很正直?這年頭正直已經(jīng)離我們很遠(yuǎn)了,說誰正直簡直是等于在罵人?!?/p>

“老劉就是很正直?!?/p>

“你傻???那他也是故意正直了給你看的,說到底,你們做醫(yī)生的,就是比我們護(hù)士受待見?!?/p>

村鈺叫冤:“怎么連我也捎帶上了?”

梅山突然笑起來:“好了好了,不是你傻是我傻,我知道這是秘密!”

村鈺還想辯解,又不知從何辯解,就說:“你這人,不可理喻。”

一看表六點(diǎn)了,村鈺就說:“快過去吧,別讓人家財(cái)經(jīng)專家等太久。”

財(cái)經(jīng)專家姓寧,中等偏瘦的個兒,稍稍有點(diǎn)禿頂,梳了個地方支援中央的頭,臉色蒼白暗淡。仔細(xì)再看,這寧先生的五官和神情透著一種女氣。寧先生不見外,介紹完了自己就和她倆攀談起來。

聽說村鈺是眼科醫(yī)生,寧律師就把身子往村鈺跟前探了探,尖著嗓子說:“村醫(yī)生,我這雙眼去年大病一場,差點(diǎn)失明,到現(xiàn)在還視物朦朧?!?/p>

梅山立刻盯著寧先生的眼睛看,寧先生沖她詭秘地一笑。

看了一會兒,村鈺說:“股評分析員不說實(shí)話,要是跟著你炒股,怕是要搭上本錢。”

寧先生一怔,直起身子笑著說:“不愧是省立醫(yī)院的博士醫(yī)生,還真騙不了你?!?/p>

一見這女里女氣的寧先生這么沒正形,梅山似乎忘了相親這碼事,也和他貧起來。她看著寧先生特認(rèn)真地說:“可真是湊巧,我想投資股市,正發(fā)愁找不到高參?!?/p>

寧先生兩眼放出一種帶著女性嫵媚的光:“真的?”

梅山甩了一下男孩子般的短發(fā),故意也細(xì)著嗓子說:“當(dāng)然是真的了,現(xiàn)在物價浮動得這么厲害,把錢存在銀行里不劃算!”

坐在椅子上的寧先生扭了扭腰身,故作矜持地說:“那簡直是太好了,我可以替你做,只收一點(diǎn)點(diǎn)手續(xù)費(fèi)。”

村鈺在一邊直皺眉頭,梅山卻假裝興致勃勃:“太好了,你介紹一下怎么個做法?”

“是這樣的,有幾種投資方法,你可以任選一種?!闭f著,寧先生就用細(xì)細(xì)的手指拉開他隨手帶的一個米白色的手包,從里面拿出來一沓花花綠綠的表格,一一給梅山介紹起來。

村鈺站起來悶悶地說:“你們聊,我先去趟洗手間?!?/p>

寧先生正在談生意的興頭上,根本就沒有看出村鈺的不高興,他對著村鈺的背影說:“村醫(yī)生,想喝什么你就點(diǎn),今天我請客!”

見村鈺進(jìn)了衛(wèi)生間,梅山隨便拿起一張表對寧先生說:“我選這種,你就給我做這種吧?!?/p>

寧先生的臉像一朵粉色的桃花瞬間燦然開放,原本蒼白暗淡的臉竟然有了紅潤,“做這種100萬的?你簡直是太有眼光了,來,你把表填了,我把我的銀行賬號寫給你,只要你把錢打過來,我們就開始賺錢了,一年百分之四十的回報(bào)絕對不成問題!”

“這么高啊?太好了!”梅山更加興高采烈。

寧先生又扭了扭細(xì)細(xì)的身子,搓著手斟酌說:“看來在醫(yī)院做事,就是有錢??!其實(shí),如果你在你們醫(yī)院多拉幾個客戶,你也是可以拿到酬勞的!”

梅山又興高采烈地說:“是嗎?太好了!這事我考慮!”

寧先生低著頭專心致志地填寫銀行賬號,邊填邊翹著蘭花指說:“見面晚了,我們早就該見面了?!?/p>

由于太興奮,寧先生一不小心把銀行賬號寫錯了一位數(shù)。端詳了片刻,寧先生就劃了那位數(shù)在一邊改了改。改完后一端詳,覺得不順眼就把那張紙團(tuán)了重寫。

寧先生說:“以后你就知道了,我是個追求完美的人。”

寧先生埋頭填單時,梅山站起來笑了笑也借故去了衛(wèi)生間。一離開咖啡座她就加快了步子。走進(jìn)衛(wèi)生間,見村鈺正在洗手,梅山忍不住捂著嘴笑起來。

村鈺抬起頭慢條斯理地問:“該不會是真的看上這主了吧?”

梅山忍著笑不解釋,等村鈺扯過紙巾擦過手,就拉著她從后門溜了。兩個人做賊一般一路從樓梯上跑下去。直到來到商場外面打上車,兩個人在出租車?yán)锊鸥曳潘恋匦€痛快。

梅山說:“太好笑了,怎么會有這樣的人?你說他除了想錢還想什么?”

村鈺說:“可氣的是他還凈想掙女人的錢!”

梅山伸胳膊擺出一個蘭花指:“你不覺得他自己就很像個女人嗎?”

村鈺學(xué)著寧先生的腔調(diào)說:“梅護(hù)士,今天是我對不起你,請你吃火鍋,隨便點(diǎn)?!?/p>

梅山說:“村鈺,求你了,以后再也不要給我介紹什么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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