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會進(jìn)入了程序化。程解放用夾著普通話的青桐話，作了一場戰(zhàn)斗報告。李小平一邊照顧著學(xué)生們，一邊聽著。高浩月挎著相機，在人群里鉆過來走過去，選擇著不同的角度。聽著聽著，李小平竟感到有些遙遠(yuǎn)。英雄也許只是一個名詞。我們更多的時候，關(guān)注的是英雄頭上的光環(huán)，而不必要過分地關(guān)注英雄之所以成為英雄的細(xì)節(jié)。那些細(xì)節(jié)，因為與我們的真實生活離得太遠(yuǎn)，而顯得像神話甚至近乎虛偽，而英雄是真實的。程解放作為青桐城的一員，他是真實的；而他的父親程大炮，作為青桐城最有影響的老革命，也是真實的，還有民間流傳的種種關(guān)于程大炮的傳說，都是真實的。李小平經(jīng)常在人們的談話中，聽到這些。他絲毫不懷疑，而現(xiàn)在，他感到一陣落日般的悠遠(yuǎn)。臺上的聲音已然消失，而臺下，李小平站在學(xué)生方陣之中，漸漸地沉入到了廣場的闊大之中了。

歡迎會后，李小平帶著學(xué)生返回一小。然后，他到了文化館。

高玄正一個人坐在窗子前抽煙，屋里，彌漫著濃烈的煙味，還夾雜著潮濕的霉味。李小平說：“開開窗子吧，透透氣。梅天也過了?！?/p>

高玄道：“我需要的不是這扇窗子，我需要的是靈魂的窗子?！?/p>

李小平沉默了會兒，高玄問：“中午沒事嗎？我們找王五月喝酒去?！?/p>

高玄在勝利餐館等著，李小平到了一中，喊了王五月。路上，正碰著栗麗。王五月說：“高玄是一個有思想的人，而青桐，這么小的地方，不適合有思想的人生活。”

“那么，我們都是沒有思想的人？”栗麗問。

栗麗的長裙子很寬松，李小平只看了一眼。她的領(lǐng)口開得低，說話時，厚嘴唇翻動著。王五月顯然被栗麗的問話噎住了，好久才道：“不是我們沒有思想，而是我們沒有超越我們生活的思想！”

“精辟！”李小平嘆了句。

到了餐館，唐東方拿著眼鏡，湊近來笑著說：“我剛才在歡迎會上看見小平老師你了。真沒想到，程大炮的兒子也成了英雄！”

王五月就問：“難道不能？”

唐東方退回到桌子邊，坐下，才道：“怎么不能？當(dāng)然能。想程大炮當(dāng)年，放著地主家的少爺不做，上山打游擊，差一點送了命。敵人懸賞一百塊大洋抓他。那可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一兩萬呢。妻子被敵人關(guān)了，大兒子也被殺了。他就是認(rèn)準(zhǔn)了一條路。解放了，好了，當(dāng)了地委書記。你們知道吧？程大炮有兩個老婆?！?/p>

沒有人應(yīng)他。

唐東方干咳了一聲，“第一個老婆，就是被敵人關(guān)了的。聽說還被……第二個老婆，就是后來的程解放的媽媽，叫馮素，是個知識分子。解放后，程大炮跟馮素在一塊兒過，可是跟前面的老婆也沒斷。老革命，又立過大功，誰還過問？”

菜上來了，陳麗平移著木桶身子，回到了店里。一進(jìn)店，就嚷著要唐東方和她一塊回家一趟。唐東方攥攥手，跟著陳麗平出了店。這邊，李小平將酒開了，給高玄和王五月各倒了一杯，正準(zhǔn)備給自己倒，栗麗說：“沒我的了？”

李小平說：“你也喝？”

“廢話。我怎么不喝？”栗麗翻動著厚嘴唇，伸手在李小平的臉上揪了一把。

李小平給栗麗也倒了一杯，剩下的，還有小半杯，他給自己倒了。王五月說：“你這少了吧？我給你點?！崩钚∑秸f：“正好，我下午還有課。喝多了，臉紅，誤事?！崩觖惖溃骸罢媸莻€好孩子，小伙子，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