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金風送爽,恰巧西越進貢來一枝三十余尺高的珊瑚,玄凌高興之下便送到了柔儀殿給我把玩。我也不覺納罕,“宮中珊瑚并不稀罕,但大多是五六尺高的,十尺以上已經罕見,何況是這樣高大完整的珊瑚呢。”
玄凌很是得意,“正因為罕見,所以想來想去只有放在你的柔儀殿最合適,與朕的布置相得益彰。否則放誰的宮里都是突兀了?!?/p>
我笑吟吟依著他,“這樣好的珊瑚臣妾一個人觀賞也可惜了。宮中妃嬪聞得有這樣的稀罕物兒,只怕都很想看呢?!彼且晃俏冶鶝龅念~頭,笑道:“朕知道你喜歡熱鬧,不如請合宮嬪妃一同來柔儀殿觀賞?!?/p>
我撫摸著赤色珊瑚流光溢彩的枝丫,嘆氣道:“好好一樁事便給皇上弄得不好了,若臣妾廣發(fā)邀請,旁人興許要揣度臣妾恃寵生驕,借了皇上的恩典炫耀呢,反倒叫人說閑話。而且皇后如今不愛出門,旁人請她她都要推托的,若皇后不來呢,終究也是不合適。”我擺手道:“算了算了,何必為臣妾的興致生出許多不圓滿來。”
玄凌怕我生氣,忙擁過我道:“你若喜歡,朕請她們來就是,朕在這里,皇后必定也會來,便再無不妥了?!?/p>
我笑,一壁也輕輕嘆息,“要皇上費心了?!蔽疑斐鲭p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指尖殷紅的蔻丹如一簇簇跳躍的火苗,即便閉上眼,那抹殷紅亦閃爍在眼前,無可逃避。
三日后暮色深沉之時,玄凌在柔儀殿大宴后妃,同賞珊瑚?;屎笾?,這兩年來頗有寵幸的嬪妃一一到場,連被玄凌要求靜心思過的榮嬪也精心打扮,著了一身清新的粉藍團繡煙霞紫芍藥宮裝前來。
我是東道主,自然也是盛裝出席。一襲瑤紅色攢心海棠吉服深淺重疊,月白“蝶舞雙菊”抹胸,底下桃紅底色繁復華麗的蹙金線長擺鳳尾裙拖曳于地,燦色宛若眼前無數女子艷麗笑靨。遠山眉仿似水墨輕煙畫意盎然,襯得星子瞳仁明亮如醉,眉心中一點金箔剪成的金菊花鈿上綴著赤紅寶石更是閃耀奪目,映著兩腮的磨夷花胭脂撲成鮮妍的“桃花妝”,宛若春日桃花一瓣一瓣盛開在面上,如此盛裝打扮,再也無人可看出我妝容底下的虛弱失色。
庭院中秋菊深淺叢叢,開在宮燈如星里,暈染開無限春色,火紅、粉白、淡黃、橙橘、瑰紫,各擅其美。柔儀殿外青松與紅楓交映成輝,蒼翠與嫣紅交錯林立,似一卷斑斕錦緞華麗鋪陳,無比壯美,比之春花爛漫的景色更加動人心弦。
一眾妃嬪圍著珊瑚評頭論足,嘖嘖稱趣,連一向自矜的胡蘊蓉亦不由笑言,“從前隨父親去看東海漁民進貢的珊瑚,枝丫光潔完整,顏色通體均勻,雖然只有十余尺高,亦是人人稱奇,夾道觀看?!?/p>
皇后執(zhí)了一杯“竹青”緩緩飲下,笑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彼時蘊蓉的父親還是先帝的寵臣呢。”
胡蘊蓉原本滿面笑靨,聞言不覺放沉了面色。家門之變,父親的官途隕落,彼時年幼的胡蘊蓉未必不知。所謂世態(tài)炎涼,即便身份高貴如她,想必也曾經飽嘗。她微微冷笑,矜持地抬起下巴,“這樣華美的珊瑚,勻稱完整更勝我當年所見那株,更何況高三十余,顏色深赤通透,世所罕見。到底淑妃榮寵深重,不是旁人所能比的?!彼哪抗饫淅渥曰屎竺嫔蠙M過,復又在玄凌身邊坐下同飲。這一夜所飲的酒大多出自皇后珍藏,她得玄凌所邀,不欲壞了他興致,更拿出兩壇珍藏多年“水仙陳”,顏色清澈如掬養(yǎng)水仙的清水,氣味清甜如盛開的水仙,入口綿甜,后勁卻極大,與我所制的“梅子釀”一同入口,更是酒力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