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2)

夜訪華 作者:杜涯


楊道芳記得大人們上班走后,四周的嘈雜聲漸漸落了下去,平房區(qū)恢復了平靜。太陽逐漸升高了,一些麻雀在院落里和墻頭上喳喳叫著追過來追過去,似乎有著它們自己的小小的糾紛和歡樂。誰家的院子里響起了孩子的打鬧聲和哭叫聲,不一會兒也便止住了。到了10點左右,胡同里按時地相繼響起了“小磨香油”、“補鍋補盆”、“搶剪子來磨菜刀”的吆喝聲,每日相同的吆喝聲,永遠不變的音調,悠長的音調里似乎有著半生的憂傷,半生的落寞,無奈,半生的知足安樂,平靜和接受,然后漸漸地,悠長的音調相繼遠去了,半生的憂傷無奈,或知足安樂,也遠去了,消失了。

她記得住在平房區(qū)的大都是居住多年的被稱為“老住戶”的人家,許多戶人家的小院子里都種了遮蔭或觀賞的花木,種了槐樹、桐樹、桃樹、夾竹桃、石榴樹、芙蓉花、迎春花、臘梅等,春來冬往,寒暑交替,這些花木以四時無聲地開花或無聲地凋落,平房區(qū)也便常年有了一種平靜而又安詳的氛圍了。

她記得她家位于平房區(qū)的東邊部分,緊鄰的那條東西走向的小街叫槐蔭街:從家中出來,向東走20多米長的小胡同,再向南走30多米長的小胡同,便走到了槐蔭街上。她后來知道,像槐蔭街這樣的小街在平房區(qū)從南到北共有四條,從每戶人家出來,都要走一些橫的或豎的小胡同,才能走上小街。有時她被哥哥領著和幾個孩子一同跑到平房區(qū)的最西邊,會看到西邊緊鄰著的京廣線,每隔10多分鐘便會有一列火車轟轟駛來,震耳欲聾地隆隆駛過,然后便噴著白白的濃煙消失在北邊或南邊的鐵路線上了。

她記得她和哥哥以及小伙伴們總是把臉貼在鐵柵欄上看那些來往的火車的,那是一道長長的鐵柵欄,攔在了平房區(qū)和京廣線之間,將通往西邊的路隔斷了,所以住在平房區(qū)的人們若往市區(qū)去,從胡同出來后,只能沿小街往東走,走到小街盡頭,便到達了一條南北走向的大街,沿大街人們便可以去往市區(qū)里邊的任何一處地方了。

 她記得她6歲那年她的哥哥楊道輝已經10歲了,每日放學后和一群小伙伴滿街里跑著玩“打仗”的游戲,一天到晚搞得身上臉上非灰即土。她記得有時星期天,她和哥哥楊道輝被爸爸用自行車帶著到市區(qū)里的公園去玩,她坐在前邊的橫梁上,10歲的哥哥坐在車后座,走在胡同里,碰見的熟識的老街坊紛紛和爸爸打著招呼:“老楊,歇班呢?”爸爸笑著答:“哎,歇班,帶他倆出去轉轉?!庇械呐越址粫鴹畹婪嫉男∈煮@呼:“哎喲,這是你家芳芳吧,這才幾歲呀,咋長這么漂亮???這要是長大了,還不知咋樣好看呢!”爸爸謙和地笑著,“哎,哎”地應著,那謙和的笑里卻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和驕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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