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抓起五寶的手看了看,道:“黑線已達心臟,下手之人好毒啊?!彼蝗挥窒肫鹆耸裁矗溃骸笆钦l第一個開這門的?”
言紹圻惴惴不安地過來道:“是我。我聽得有人慘叫,便過來看看,等了好一陣也不見里面有動靜,才推開門的?!?/p>
無心道:“是你?。抗植坏??!笔┻^尸磷火術(shù)后,屋中毒氣彌漫,若是貿(mào)然推門進去,推門之人必定中毒,幸好言紹圻身上帶著祛邪符,才免遭池魚之災。他蹲在地上打量著尸身,又看看周圍,道:“這屋里沒旁人來過吧?”
言伯符打了個寒戰(zhàn),道:“當然沒有?!毕惹拔鍖毻诹艘粋€下人的眼珠,旁人哪里還敢惹這些瘟神,便是言伯符自己,也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所以出事后還是言紹圻頭一個發(fā)現(xiàn)。
無心又看了一眼另兩個死者。一個躺在地上,和五寶打扮一樣,多半也是個隨從,另一個是個白衣的年輕人。他抓了抓頭皮道:“這是田平章嗎?”
言伯符一怔,道:“不是啊,田平章怎會到這里來?!彼膊恢獰o心怎么會認為死者會是田平章,見無心舒了口氣,又小聲道:“他是湖廣行中書省郎中田必正,是田平章的侄子,還好是漢人,不然,達魯花赤大人跟前就不好交代了。”
郎中為從五品,比一個縣尹的官職高多了,但畢竟是漢人,就算是一縣之長的達魯花赤,也不把郎中放在眼里。言伯符自己雖也是漢人,但死個漢人,總比死個蒙古人或色目人好辦。無心心頭卻有點惱怒,低低道:“漢人又怎么了?”
言紹圻怕他和言伯符說僵了,忙道:“道長,他們到底是怎么死的?是碰著鬼了嗎?”
無心道:“不是鬼,他們是中了尸火磷術(shù)死的。房梁上那人想必已有防備,想要逃生,但兇手本事很高,他還是死在了上面?!?/p>
他突然像覺察到什么,伸手解開那五寶的上衣扣子,露出肩頭來。在肩頭上,赫然刺著一枝柳枝,這柳枝卻是五片葉的。言紹圻“啊”了一聲,脫口道:“這是……”
他還沒說完,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馬嘶,有人在大聲叫道:“言伯符,言伯符快出來!”正值夜半,這一嗓子極是突兀。言伯符心頭火起,尋思道:“這是個什么人,這等大剌剌的沒一點禮數(shù)?!彼@縣尹雖然只是個微秩小官,但在辰溪縣也是個僅次于達魯花赤的“大官”了,這人直呼其名,自是讓他不快。他還沒答應,有三騎馬直沖進來。
這三人一身勁裝,竟是軍中打扮。言伯符嚇了一跳,上前道:“下官言伯符,不知三位大人是……”
當先那人摸出一塊腰牌道:“辰州路總管府判官高天賜,奉田平章之命便宜行事。人還在嗎?”
言伯符諾諾連聲道:“在,在,下官已將那人移到內(nèi)室了。”
高天賜也不多說,跳下馬來大踏步向里走去。這高天賜想必是軍人,穿著高統(tǒng)皮靴,踏步有聲。他一進來,馬上喝道:“所有人速速讓開?!?/p>
死人的屋前圍了不少衙役,聞聲紛紛讓開,無心和言紹圻也夾在人群中退開。高天賜帶著兩人走過來,眼角看到道裝的無心,卻是一怔,喝道:“你是何人?”
無心還沒說,言紹圻上前道:“大人,這位道長是來驅(qū)邪的……”
“什么驅(qū)邪,快與我閃開,若有人再逗留此處,格殺勿論?!?/p>
他身后的兩人按住腰刀作勢,看樣子若有人還在圍觀,當真要拔刀殺人了。無心和言紹圻連忙夾在衙役中退了出去,等他們一走,高天賜和另兩人馬上取出封條,竟是將門窗都封了起來。
言紹圻一到外面,只見言伯符呆呆地站在院子里,他走到近前,輕聲道:“二伯父?!?/p>
言伯符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喃喃道:“怎的會來得這么快?”
言紹圻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言伯符搖了搖頭,一臉無奈地道:“我也不知道?!彼麑嵲谝彩悄涿睿惹敖犹锲秸旅芰?,說有人要來,責令他迎接,哪知來了沒多久居然死了這許多人。而這個高天賜消息也得到得太快了點,他連官場上的搪塞功夫還沒使出來便到了,不然還可以報個“突染疾疫,暴病身亡”。這回看來他這個微末前程只怕真?zhèn)€要保不住。
言紹圻見他驚惶失措,不敢多說,看了看站在邊上也是一頭霧水的無心,悄聲道:“二伯父,無心道長他……”
言伯符揮了揮手道:“你給他一封銀子,讓他走人吧。”出了這么大的事,他也實在“無心”了。
無心在后門口接過銀子來,只覺銀子輕飄飄的,有些不快地道:“這兒才兩錢銀子吧?”
言紹圻委屈地道:“三錢還不止呢,我都怕二伯父會罵我浪費。唉,要是我升了官,給你三兩銀子都行?!?/p>
“你這么想升官?”
“自然。”言紹圻脫口而出,但馬上想起言伯符的臉色。連言伯符自己的官職只怕也保不住,他這么個小捕快還談什么升遷,登時一臉沮喪。
無心把銀子放進懷里,仰面看著天空道:“這事真有點奇怪。小捕快,你要是能辦好這案子,說不定還真能升官?!?/p>
“真的嗎?”言紹圻已是躍躍欲試,馬上又泄氣道:“總管府的人接上了手,哪還輪得到我辦案?”
無心笑了笑,也不多說話。剛出門,耳中聽得言紹圻還在喃喃地道:“是為了那個女子嗎?”他轉(zhuǎn)過頭道:“什么女子?好看嗎?”
言紹圻道:“是那個田郎中帶來的一個女子,蒙著臉,對了,指甲還涂成藍色,可現(xiàn)在好像不見了?!?/p>
無心渾身一震,道:“你為什么不早說?”他搖了搖頭,像是被嚇著了似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前面。言紹圻道:“怎么了?”
無心卻像根本沒聽到他的話,呆呆地道:“難道他們打的這個主意?”言紹圻拍了拍他的肩,道:“喂,小道士……”無心的身體又是一震,道:“小捕快,你當我沒說過,不要打靠這事升官的主意了,能保住性命便是萬幸?!?/p>
言紹圻急道:“到底有什么古怪?”
無心看了看他,嘆了口氣道:“小捕快,你我也算有緣,我便宜點賣你道符吧,一錢銀子,以后你就生死各安天命。”
“什么呀,到底出什么事了?”
無心喃喃道:“竹山教的人終于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