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陰冷的秋風(fēng)迎面襲來，姚凱這才意識到，今夜的自己有些飄飄然了。

躺在病床上的老熊頭兒終于感到了一絲欣慰。女兒熊莉告訴他，經(jīng)過甘建軍出面跟北京來人的交涉，人家已經(jīng)同意暫時延緩對他的起訴。另外，甘建軍正在積極策劃一個能夠助他起死回生的地產(chǎn)項目。具體情況，待他的病情進一步穩(wěn)定以后，甘建軍再當(dāng)面跟他詳談。

“小莉呵，”老熊頭兒有氣無力地說道，“不管怎么樣，建軍這回算是幫了咱們一回，你就替我好好謝謝他吧?！?/p>

聽著父親的這段話，熊莉心里有一股說不出的別扭和酸楚。她實在不愿意承認自己和甘建軍發(fā)生的肉體關(guān)系是眼下甘建軍所作所為的前提，因為這是個令她無法承受的有悖道德和倫理的沉重負擔(dān)。她從父親無奈的目光和語氣中感覺到父親已經(jīng)有所察覺她跟甘建軍發(fā)生了什么。盡管她極力掩飾內(nèi)心的尷尬和羞愧，但她卻無法擺脫難以言表的茫然和失落。

回到賓館以后，熊莉疲憊地躺在床上，眼前浮現(xiàn)出兒子可愛的小臉。眼淚慢慢地順著眼角流向兩側(cè)的臉龐。

她感到孤獨而又凄涼，漫漫黑夜更加重了她對現(xiàn)實和未來的恐懼和彷徨。此時此刻她多么希望能夠有人陪伴在自己身邊，跟她說說話，哪怕是些家長里短的閑言碎語。她已經(jīng)有一整天沒有接到甘建軍的電話了，在她的潛意識里，甘建軍已經(jīng)成了她現(xiàn)在唯一能夠信賴和依靠的男人了。盡管她不愿承認自己是個輕浮放浪的女人，但她卻無法欺騙自己身體日益增強的那種欲望。她發(fā)現(xiàn)自從和甘建軍有了那種關(guān)系以后，她對異性的渴望達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程度?？膳碌募拍澈笱谏w著更可怕的欲望，她有些支持不住了……

歐陽青出院了。他的傷勢并沒有痊愈。曹亮、辛波、蔣運明連攙帶扶將他送回了家里。

歐陽青當(dāng)著其他三人變戲法似地開啟了墻壁上的一個暗柜，從里面取出一個存折連同自己的身份證一并交給了曹亮，“亮子，這里面有十萬，是我前幾年存的，算上利息估計也得有個十二三萬吧。麻煩你把它取了。除了還給哥幾個兒的，剩下的就算是我在你那個啤酒公司入的股份。就這么多了，你先用著……”

曹亮急忙打斷歐陽青的話，說：“哥們兒，這不行，這不行，你開什么玩笑！這錢你還是自個兒留著吧。我有別的辦法……”

“別、別，亮子，你聽我說，我把車押給別人了，還剩點兒活錢，你就甭管了。亮子，你的啤酒銷售公司打算什么時候成立？”歐陽青拿起被曹亮放回到茶幾上的存折和身份證重新塞給了曹亮，笑笑說，“亮子，這是個機會，真的，試試吧！”

曹亮最終是接下了歐陽青的存折。歐陽青的這個舉動實在有些突然，完全出乎曹亮的預(yù)料。這些日子他為了籌集到二百萬的資金，幾乎動用了過去所有的關(guān)系和門路，結(jié)果不是婉言推辭就是好言相勸，反正愿意出錢的寥寥無幾。這些年來，大家都變得精明、謹慎多了。人與人之間，朋友與朋友之間很難再有絕對的信任和誠實。似乎人人隨時都在提防著被欺騙，人人又時刻準(zhǔn)備著欺騙別人。人們的所作所為不再遵循傳統(tǒng)道義和良心，法律成了唯一約束人們行為的尺度和威懾。一旦有人突破了對法律的畏懼，即可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人性喪盡。他想起了一句老話：“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可現(xiàn)在的問題是，你上哪兒去找那么些朋友？還有誰跟誰真正愿意交朋友？“朋友”這個人類社會最簡單也是最基本最美好的概念成了最深奧最復(fù)雜最令人頭疼的難題。在這以前曹亮很少認真思考過這方面的問題，“以心換心”是他多年來一直奉行的交友原則。他曾經(jīng)幫助過很多朋友，可一旦當(dāng)他需要別人的幫助時，他才意識到是那么的艱難和不易。昨天夜里老婆段紅鵑在家沖他嘮叨，你以為你那幫哥們兒會對你怎么著呀？你現(xiàn)在明白了吧？平時沒事兒的時候，大家吃吃喝喝喜氣洋洋，跟你稱兄道弟，哥們兒長哥們兒短，一天不見就好幾個電話?？赡阋嬗惺聝呵笏麄兊臅r候，他們是怎么對你的？你以前借出去的那么多錢，有幾個是還回來了的？你現(xiàn)在跟別人要去呀！我告訴你曹亮，沒人念你好，人家只會把你當(dāng)傻子當(dāng)冤大頭。你不是說你的朋友、哥們兒遍天下嗎？哪兒呢？面對女人煩心的絮叨，曹亮無言以對，他甚至覺得還真是有些道理?？赡怯帜茉趺礃幽兀恳估锾稍诖采先胨?，他還真把過去那些借錢不還的主兒挨個兒想了一遍，粗略算了算，怎么著也有個五六十萬。有的打過欠條，有的卻無憑無據(jù)。即便是這樣，曹亮也覺著很難張口跟別人要賬。他幻想別人在知道了他目前的處境以后，能夠主動上門還錢，哪怕只是一部分也好?？墒菦]有。迄今為止，沒有一個人這么做，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