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軍是一個非常害怕交際的男人，從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和陌生人打交道。以前在江城鍋爐廠的時候，程軍總是背著他的維修工具滿廠溜達(dá)，有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見到了一個熟人程軍就發(fā)怵，能躲的他就拐個彎給躲開了。好在維修的活也用不著高談闊論的，誰有活打個招呼程軍就顛顛地跑去了。在鍋爐廠近20年的時間里，程軍說的話絕對沒有他干的活多，有時候同事們提到他，有理解的就說這個人內(nèi)向，有不理解的就認(rèn)為程軍酷，再大也就是個修鍋爐的，用得著這么擺架子么？

所以，對于程軍的突然下崗，衣美麗的意思就是程軍太死板了，要是像吳方明那樣也不至于下崗。吳方明是衣美麗的初戀情人，一個靠投機倒把發(fā)起來的暴發(fā)戶。原來的時候兩個人談過一陣子，后來吳方明為了一個女秘書就把衣美麗給甩了。那時候衣美麗已經(jīng)是28歲的大姑娘了，衣美麗一氣之下就嫁給了程軍。

程軍知道自己娶了衣美麗是因為他自己命好，這么一個被人們稱做市花的女孩子能心甘情愿地嫁給一個修鍋爐的。程軍感謝老天的時候精神上活得還是蠻痛苦的。雖然他表面上不承認(rèn)，但事實是衣美麗還在想著那個吳方明。那個比自己能干又比自己有錢的花花公子。兩個人吵架的起因差不多都是以吳方明開始的，衣美麗每次都是哭哭泣泣地數(shù)落程軍：你看看你，你看看人家吳方明。程軍知道自己比不上吳方明，尤其在金錢方面。所以他就忍著，實在忍不住了才蹦出一句：你等著吧，我將來要比他好一百倍！

程軍在結(jié)婚的日子里，除了努力地工作，就是四處找錢的路子。北方人都愛擺大架子，就算日子快過不下去了，他們也不肯丟下面子。程軍沒有認(rèn)識衣美麗的時候是這樣的，一天到晚抱著個膀子埋怨著錢不長眼兒，和那幫哥兒們過著眼高手低的消極生活。但是程軍結(jié)婚了，而且找了一個鮮花一樣的媳婦兒。不管別人說什么鮮花插在牛糞上還是牛糞插到了鮮花上，反正生米已經(jīng)煮成了熟飯，程軍就要盡一個丈夫的責(zé)任了。程軍就放下男人的架子與面子，在業(yè)余時間想方設(shè)法地掙外快。他扛過包，修過車，還曾經(jīng)背著個袋子撿酒瓶兒。后來他聽說買彩票能中大獎，就雷打不動地買彩票，自己把每天的早飯票省下來，中午再省上一點點，然后轉(zhuǎn)賣給同事就去買彩票。

程軍睡不著的時候就想：吳方明不就是有錢么？要說長相或者說學(xué)歷，吳方明并不比他強多少。兩個人都是在縣一中讀的初中，而且吳方明光著腳還比程軍矮一指頭。還有吳方明眼睛沒有自己的好看，他好像一只眼小一只眼大，說起話來仔細(xì)聽還有些結(jié)巴。原來的時候程軍是看不上吳方明的，吳方明曾經(jīng)討好過程軍，希望程軍能教自己練練拳擊，好讓自己的瘦弱身板兒能壯實一點兒。可是程軍壓根兒沒把吳方明當(dāng)?shù)?，頭不回眼不睜地走開了。

程軍還記得自己在鍋爐廠轉(zhuǎn)正的時候，吳方明還在街上晃著膀子混。等到自己到了該結(jié)婚的時候，人家吳方明已經(jīng)是正大公司的總經(jīng)理了。天天坐著桑塔納出入于大小酒樓。那是1993年。那一年程軍27歲。

在這一年里程軍認(rèn)識了衣美麗，那天她穿了一身白色的連衣裙，清水掛面的黑發(fā)，白嫩的肌膚好像能掐出水來。衣美麗的身高最多也就一米六二，但她穿的高跟鞋有程軍的四個手指頭那么寬。所以，程軍第一眼見她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眼前的女孩子太亭亭玉立了，太漂亮了。吳方明知道程軍的想法后，當(dāng)時就要把衣美麗介紹給他。吳方明站在他的車前，搖晃著膀子說如何？看好了哥們兒給你們當(dāng)紅娘。程軍以為吳方明涮他，吳方明很認(rèn)真地湊在程軍的耳邊說，真的，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衣美麗當(dāng)時一心一意地想嫁給吳方明，她當(dāng)然不知道吳方明的真正想法。兩個人不清不白地黏糊了一陣子后，吳方明就和一個女秘書辦了結(jié)婚手續(xù)。程軍拿著請柬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心情和衣美麗哭喊著要死要活的心情是有共同含義的。程軍就覺得衣美麗好可憐，吳方明太不是個玩意了。程軍承認(rèn)他當(dāng)初接近衣美麗的時候并沒有想入非非，他是抱著同情的態(tài)度來接近衣美麗的。誰知道這一來二往竟把衣美麗給感動了。她在程軍又來看她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你愿意娶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