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分,天已經(jīng)亮得很早。常福生在晨光中醒來,發(fā)現(xiàn)阿秀已經(jīng)起床了,正挺著大肚子在屋后引火做飯。一只母雞帶著群小雞在她腳邊覓食,小雞一團團絨球似的在地上滾動,十分可愛。那雞是他買來下蛋給她補身子的,她卻舍不得吃雞蛋,積起來讓母雞把它們孵成了小雞。
爐子很矮,阿秀費力地蹲下去引火。柴火有點濕,半天燃不著,冒出一陣陣青煙,嗆得她咳起來。她想站起來,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常福生翻身爬起來,幾步?jīng)_到屋外,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心疼地說:“你看你,都快要生了,還做這些事,要是摔著了怎么辦?”
阿秀笑笑:“我哪有這么嬌氣?咱們孩子也不會這么小氣的。我聽老人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p>
“那也得小心,以后這些事還是我來做吧!反正這陣子我也沒去拉纖,閑著也沒事?!?/p>
“沒關系,這些事我能做的。福生哥,你想要個兒子還是女兒呢?”
“兒子吧,長大了我教他唱川江號子,讓他和我一起拉纖?!?/p>
“要是生個女兒呢?”
“那也挺好,可以幫你做事,你就不用那么辛苦?!?/p>
聽了這話,阿秀有點悶悶不樂。常福生摟一摟她的肩說:“兒子女兒我都喜歡,就算生了女兒,咱們也還可以繼續(xù)生兒子嘛!”
阿秀撲哧樂了:“這個都還沒出生,就想下一個了!”
喝著粥常福生看著阿秀浮腫的手腳說:“阿秀,我想去長江邊捕點魚。你快生了,坐月子不能沒東西吃?!?/p>
阿秀指指屋頂?shù)踔囊淮~干說:“你不是捕了些魚了嗎?”
“后溪河里大魚少,我想給你捕幾條大魚吃。我跟老王說好了,跟著他的船出去,如果捕不到魚,今天可能不回來,明天接著捕?!?/p>
“那好吧,捕不捕得到魚都早點回來呀!”
“好的?!?/p>
過了兩天,常福生還沒有回來。阿秀擔心起來,自己找到長江邊去了。后溪河進進出出的船多的是,隨便搭個船就出去了。
看到阿秀來了,常福生很驚喜:“阿秀,你怎么來了?我正打算晚上回去了呢!”
“我在家不放心你,來看看?!?/p>
漁夫老王笑道:“小夫妻真是一天也分不開呀!既然來了,今天就別回去了,就在我這船上住,我去打點酒來,咱們晚上煎魚下酒!”
說得阿秀有點不好意思,她好奇地看著停在礁石旁的小木船,問道:“這船能住人?”
“怎么不能,有些人家一家子都住在船上呢。我一個人,寬敞著呢!”說著,老王把船上重疊起來的竹篷拉開,遮住的地方就更多了,兩頭再放下藍色的布簾,更像是一個小房子了。
“怎么樣?不錯吧!晚上你們小兩口睡船艙,我睡船尾就成?!崩贤蹩粗约旱臐O船,像看著自己孩子般露出疼愛的表情。
老王走后,阿秀問:“這兩天打到魚了嗎?”
“打到了,好多呢!就是因為這兩天運氣不錯,舍不得走,想再多打點。你看,都腌起來了!”常福生興奮地說。
“嗯,老王真是個好人!”
“是呀,他心地很好,得知我打魚是為了給你坐月子吃,非要把這兩天打的魚都給我呢!”
正說著話,有人來找老王,是個身穿花衣、頭上戴著紅花、臉上擦著厚厚的粉的女人。常福生說:“老王打酒去了,一會兒回來。要不要進來坐坐等他?”
“算了,他有客,我改天再來找他。”女人揚揚手中的絲帕,扭著腰走了,留下一陣香風。
“這女人是誰呀,你不是說老王是個光棍嗎?”
“呵,光棍也要找女人的嘛!”常福生笑了,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這是老王的相好,做關門生意的!”
“什么叫做關門生意?”
“就是妓女。這是妓女中最低級的一種,不能和藏春樓的那些姑娘比。她們在河邊搭棚子,客人一去就把門關上交易,客人錢一給就會被推出來把門關上。她們也交稅的,叫花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