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收鹽稅的時候,鹽場公署仍然派人前來收夏季的鹽稅。鹽灶老板們哪還拿得出錢來,紛紛找到楊延光,說:“你是鹽業(yè)公會的會長,你得出這個頭替大家去要求免稅呀,不然沒法活了呀!”
楊延光心想此事也關(guān)乎自身,加上自己也擔了個會長的職,于公于私都得出面說句話,于是答應下來。
見到署長,楊延光提出大家的免稅要求,說:“以往收稅都是按每鍋鹽來收,現(xiàn)在都停產(chǎn)了,這季能不能免掉鹽稅,讓大家盡快渡過難關(guān)。”
誰知署長一聽,根本不予理睬,說道:“發(fā)洪水就要免稅?再發(fā)洪水政府機構(gòu)也是要辦公要吃飯的,不收稅這些人怎么辦?”
“我們鹽老板也是人,也一樣要活,受災這么重,多少鹽灶老板都破產(chǎn)了,多少鹽工已經(jīng)在餓肚子了!何況現(xiàn)在軍隊混戰(zhàn),今天你打過去,明天他打過來。各個駐軍都來征收鹽稅,不僅收本年的,還要預收明年后年的,大家實在是難以承受呀!”
“呵,寧河鎮(zhèn)的鹽灶老板都活不下去了,誰信呀!誰不知道你們平日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就算這次受點損失,也只是暫時的,該繳的還是要繳嘛?!?/p>
“署長,這次真的不一樣,洪水百年不遇,又遭了風災……鹽灶老板們要清理自家灶,要出資修復航道,修被風吹垮的吊橋,方方面面都要錢,哪應付得了,到處都在賣跳巖鹽了呀!”
誰知署長一聽,更覺有理了,“你們說沒錢,那還去管什么修河道修吊橋的?交稅是分內(nèi)的事卻說沒錢了!”
楊延光耐著性子說:“話不能這么講,航道不治理,不僅鹽運不出去,米糧也運不進來,這鎮(zhèn)上的人吃什么?吊橋不修復,人們出行極大的不便,連去對岸清理鹽灶都過不去,怎么能不修呢?”
“總之你們有錢用在別處,沒錢交稅是不行的!”
楊延光也火了,說:“你怎么不講理呢?大家受了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我們只是要求免這季鹽稅,等緩過一陣恢復生產(chǎn)了再照繳。我們需要重建鹽灶……還不僅僅是鹽灶,還有整個受損的鎮(zhèn)子!你不能目光短淺,只看到眼前利益,殺雞取卵!你這樣會毀掉寧河鹽業(yè)的!”
“嚯,給我扣這么大罪名!我告訴你,抗稅不繳就是犯法!你說什么都沒用,到日子不繳,別怪我不客氣!”署長不再聽他申訴,叫衛(wèi)兵把他趕了出去。
楊延光回去一說,鹽灶老板們都氣壞了,罵鹽場公署不體諒他們的難處,還要雪上加霜。大家越說越激動,都決心堅決不繳,集體到鹽場公署門口去抗議。
大家群情激憤,說走馬上就想走,楊延光擋住大家說:“不忙,得先回去準備準備,寫點標語,再召集些鹽工一起去,人多些好?!狈愿老氯?,各自準備。
第二天一早,楊延光帶頭,一群鹽灶老板帶上各自的部分鹽工,打著標語,浩浩蕩蕩地圍住了鹽場公署。鹽場公署派出了稅警隊鎮(zhèn)壓,開槍打傷了幾個人,并把帶頭抗稅的楊延光抓了起來。
知道消息,楊延光的瞎眼老母直挺挺地往后一倒,暈了過去。她醒過來后放聲大哭,哭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么來,叫人把蒲青蓮找來,拿起煙桿就朝她沒頭沒腦地一陣亂打,罵道:“都是你這個掃帚星,自從你進了門,我楊家就霉運不斷!現(xiàn)在延光也被抓進牢里了,都是因為你克夫才會這樣的!”
仆人們想來勸,被她喝住,打得蒲青蓮頭破血流。蒲青蓮一邊哭,一邊罵道:“你罵我是掃帚星,我就是掃帚星。你楊家自己要娶我進門,你自作自受,活該倒霉!”說完也撲上去廝打起來。
兩人都發(fā)了狂,糾纏在一處。人們好不容易才把她們分開。蒲青蓮被關(guān)進了柴房,她在那里破口大罵,直罵得聲音嘶啞。
晚上,一輪明月照著牢里的楊延光,也照著柴房里披頭散發(fā)的蒲青蓮。楊延光作為寧河鎮(zhèn)第一大鹽灶老板,平日里錦衣玉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被關(guān)進牢里。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在同一輪明月下,他的老婆蒲青蓮正望著月亮咬牙切齒地咒他楊家從此走背運,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