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良邊走邊想著該如何面對陳有成，卻不料在街上碰到了陳有成?？吹疥愑谐?，李國良突然站住了，他表情僵硬，緊緊地咬著嘴唇，臉呈現(xiàn)出醬紫色，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錢包被偷了一樣。他心里亂得一塌糊涂，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陳有成正在跟修鐘表的吳師傅說話，他一只手捏著香煙，不時用中指彈了彈煙灰，吸上一口，另一只手挽著藍(lán)灰色外套。李國良一橫心，跑上去說：“所長，去我家吃飯吧?！标愑谐烧f：“吃飯我就不去了。”李國良感覺自己口干舌燥，忙說：“我，我有事和你商量?！标愑谐烧f：“還是那谷子的事？”李國良不敢看陳有成的眼睛，他盡量平靜地說：“不光是?！标愑谐烧f：“那還有什么事？”李國良說：“去了你就知道了?！标愑谐烧f：“那好吧?！甭飞?，他們一句話也沒說，只聽到細(xì)石子在腳下發(fā)出清脆的摩擦聲，像一個人在咬著自己的牙齒。

一進(jìn)家門，陳有成就坐下來，蹺起二郎腿，摸了煙自己抽起來。李國良坐得離陳有成有點(diǎn)遠(yuǎn)，他也摸了煙，自己抽起來。陳有成說：“說吧，什么事？”李國良說：“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告訴我，你要的是什么東西了吧?！彼穆曇舨淮螅愑谐赡芨杏X到李國良應(yīng)該想了很久。聽他這么一說，陳有成有些意外，嘿嘿地笑起來，眼睛都笑沒了，像兩只狡猾的土撥鼠鉆進(jìn)了深深的地洞里。李國良低著頭，沒有看他。陳有成說：“說出來就沒什么意思了?！崩顕颊f：“你不說我怎么知道?！彼麄冇珠_始抽煙，氣氛有點(diǎn)僵。這時，余美鳳從臥室出來了，看到余美鳳，李國良覺得自己對不住她，恨不得把頭埋在腳趾里。余美鳳在陳有成旁邊坐下來。

李國良感覺自己就要爆炸了，他的一只手塞在褲兜里，不停地摸著香煙殼殼，他覺得這里不是他的家，而是陳有成的家，他甚至想到了逃跑。余美鳳卻裝作什么事情也沒有，她說：“所長，我知道你要什么東西，要的話，你就拿去吧?！标愑谐烧f：“還是你聰明?！庇嗝励P看著陳有成，目光堅定，像一個女英雄。她說：“是不是我跟你睡了，你就給我們谷子？”陳有成說：“你這樣說話太難聽了?！庇嗝励P說：“我這個人一向喜歡弄堂里搬木頭—直來直去。我以為所長也是個直來直去的人呢，那這么說行不行，我們做了那個事之后，我提的要求，你就會答應(yīng)。”陳有成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余美鳳說：“那好，谷子的事，你能做到嗎？”陳有成說：“我可以想辦法?！庇嗝励P說：“好，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李國良抱著頭，像是俘虜一般。

余美鳳淡淡地跟李國良說：“你先出去?！?/p>

李國良一動也不動，嘴唇緊緊抿著，他有些不知所措。

“小蘋呢？”

“她出去玩了?！?/p>

陳有成背過身，在屋子里走來走去。

李國良看著他。

李國良還是走了出去。他走得很慢，重心不穩(wěn)，撞到了門上，

余美鳳說：“把門關(guān)上?！?/p>

李國良帶上門，拴上了。

他在門口蹲下來，抽著煙。

陽光打在他身上，感覺格外火辣。

他的臉紅了。

他聽到了陳有成的笑聲。

他仿佛看到了陳有成滿口的黃牙。

他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他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他一陣緊張，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但他又怕別人推門進(jìn)屋，他要守著，他覺得自己像只看門狗。四喜來了。

“你干什么？”

“曬太陽?！?/p>

“你臉怎么這么紅？”

“喝酒了?！?/p>

“你好像病了?！?/p>

“沒事。”

“還在想谷子的事 ”

他“嗯”了一聲。

“別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p>

“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嗎？”

他沒說話。

“我去茶館打牌啦，你去不去？”

他搖了搖頭。

陳有成等李國良關(guān)上門就跑上前，一把摟住余美鳳，光禿禿的腦袋在她的耳邊摩著，他用嘴巴堵住她的嘴巴，像是給玻璃瓶子塞上木塞。他冰涼的手伸到了在余美鳳白凈、溫?zé)岬娜榉可?，像一只蛤蟆趴在盛開的蓮花上，他的手油膩膩的，離開時，留下了十個指印。李國良聽到屋子里的動靜，眼睛都濕潤了，他站起來，又蹲下來，站起來，又蹲下來。末了，陳有成老虎鉗一樣有力的手松開了余美鳳，他理著垂在額頭上的那一縷頭發(fā)說：“我先回去了，你今晚八點(diǎn)到我宿舍來。我喜歡送上門的女人。我非要把你做成扁團(tuán)子不可?！?/p>

余美鳳“嗯”了一聲，像咽氣一樣。

陳有成出來的時候，李國良轉(zhuǎn)過身。

李國良問余美鳳：“他拿你怎么樣啦？”

“讓我晚上去?！?/p>

“要一晚上嗎？”

“你問我，我問誰呢？”

“我操他祖宗十八代。”

天一黑透，余美鳳就走了。她在路上碰到了陳寡婦，陳寡婦說：“美鳳頭，這么晚去哪里??？”余美鳳說：“我，我，我去加工廠?！标惞褘D說：“國良伢還沒回家？”余美鳳說：“是啊，是啊，他還沒歇夜。”陳寡婦說：“你可要小心點(diǎn)，我聽說剝?nèi)似さ挠謥砹?，你的皮膚摸起來像綢被面一樣，他們最喜歡了?！闭f完，得意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