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良一個人在家喝悶酒，李小蘋像一朵小蘑菇從桌子底下冒出來，問道：“姆媽去哪里了？”李國良說：“她去外婆家了?！崩钚√O說：“那我明天也要去外婆家?！崩顕颊f：“好好好，你快去睡覺吧?！崩钚√O說：“姆媽不在，我睡不著?！崩顕寂e起手，板著臉說：“你話再多，我打你屁股?！彼@么一說，李小蘋便回到房間去了，她沒有睡在床上，而是爬到了衣櫥里，坐在棉絮上面，一會兒就睡著了。

余美鳳是第二天早上回來的。一進門，她就說：“國良，國良，你快去運谷子吧。”李國良看到自己的女人說：“他把你怎么樣了？”余美鳳說：“我沒事，你快去運谷子，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李國良走后，她燒了水，拴上門，在大木盆里洗澡。陳有成在她屁股上蓋了一個大紅章，她洗了一遍又一遍，一邊洗一邊哭著。

李國良來到了加工廠，他不想去找陳有成，便叫四喜去。四喜去了，陳有成臉沉得像豬肝似的，他昨天晚上沒睡好，這會兒不住地打著哈欠，他說：“谷子我只拿給李國良，你讓他自己來?！彼南渤隽碎T，他罵了一句：“什么阿貓阿狗都往這兒鉆?！?/p>

四喜轉(zhuǎn)達了陳有成的話，李國良一動也沒動，他坐在凳子上一聲不吭地抽著煙。四喜和五牛都不解地看著他，他們不明白李國良今天怎么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支煙抽完了，四喜以為他要站起來了，誰知道，他又抽了根煙。五牛問：“他們吵架了？”四喜說：“我怎么知道?！?/p>

李國良一連抽了半包煙，最后他還是掂清了分量，站起來，慢吞吞地朝陳有成的辦公室走去。來到門口，他又停住了，蹲下來抽了一支煙，聽到了腳步聲，他飛快地躲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像個賊。終于，他鼓起勇氣走進了陳有成的辦公室，他感覺到身子在發(fā)抖。

陳有成的位置是空著的。他對面坐著一個人。

那人問：“你找誰？”

李國良馬上發(fā)了支煙，說：“我，我找，陳所長?！?/p>

那人把煙夾在耳根說：“所長不在。”

“他去哪里了？”

“不曉得。”

李國良只好到他的宿舍來碰碰運氣，門是開著的。聽到腳步聲，陳有成就在屋里喊：“國良，進來吧。”李國良一進門，就看到角落頭的那張大床，床凌亂不堪，床邊堆著很多糙紙，是昨天晚上那場戰(zhàn)斗留下的遺物。李國良不說話，在凳子上坐下來。陳有成一拍桌子說：“我叫你坐了嗎？”李國良便站起來。陳有成說：“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不過，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這谷子，我可是看到美鳳頭的分上給你的，你可別以為自己有多少能耐?！崩顕疾徽f話，他的拳頭捏得緊緊的，他真想宰了這個狗日的，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至少現(xiàn)在不能這樣做。

陳有成看到他的樣子，可憐兮兮的，像一枚癟稻殼，便有些得寸進尺了，他抬起腳說：“我的皮鞋臟了，你幫我舔干凈?！崩顕笺读艘粫?，慢慢蹲下來，閉上眼睛，舔了起來。李國良每舔一下，心里都在想，狗日的，總有一天，你會死在老子手里。這可是你逼我的，這可是你自己作的孽。想著想著，他心里就一點都不難受了。陳有成冷笑了一聲，他心想，在我眼里，你就是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