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白茫鎮(zhèn)上抓賭抓得比較兇，向陽茶館里已經(jīng)沒人敢賭錢了。賭徒們分散到了各個村子里，他們往往會找一些小孩在村口放風(fēng)。有一天傍晚，有七八個人來到了李國良家。李國良說：“在我家賭，很安全的。你們盡管放心?！庇嗝励P開始很反對，李國良說：“我又不賭，你怕什么，再說，我們只要供應(yīng)開水，賭完錢，贏錢的人就會給五十塊錢的茶水費，這個錢，不掙白不掙嘛。”余美鳳便沒有多說什么。李國良叫了李小斌和李小蘋，跟他們做了交代。

牌打到凌晨三點的時候，大家都有了點倦意，哈欠連篇，這時，李國良給李小斌遞了個眼神，接著李小蘋拉下了閘刀，屋子里一片漆黑?；艁y之中，李小斌把桌子上的錢塞到懷里，跑到村子外面，用土埋了起來，又踩結(jié)實，一會兒，他回來了。李國良去看了閘刀，一臉不好意思地說：“保險絲燒掉了，我去換一下。”

燈亮了，桌子上的錢，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家吵了起來，這個人說那個人拿了他的錢，那個人說這個人拿了他的錢，吵著吵著就打了起來，把李國良家的玻璃都打碎了。直到一個人鼻子里出了血，另一個人才罷休，他們氣嘟嘟地離開了李國良家，鼻子流血的那個人說：“狗日的，我記得你，你以后小心點?！绷硗庖粋€人說：“你來你來，不服氣我們再打，老子把你打成豆沙包。”鼻子流血的那個人還在嘀咕：“狗日的，你等著瞧?！痹捯暨€沒落地，另一個人又沖上來，踢了他一腳，他“啊呀”一聲跪在了地上，感覺膝蓋都變成了碎玻璃。那個人還想再踹第二腳的時候，被旁邊人拉住了，“算了，算了。”李國良說，“給我個面子，別打啦，都回去睡覺吧。今天算我倒霉，收不到茶水費，還要賠上一塊玻璃。”說完，忍不住搖了搖頭。聽他這么一說，鼻子流血的那個人說：“你不說，我們還真忘了?！彼昧宋迨畨K錢給李國良，李國良去撒尿的時候，感覺到鞋里有個東西，他蹲下來一摸，是個紙團，在燈光下一照，原來是十塊錢。

第二天，李小斌和李國良取來了錢，他們數(shù)下來，一共有二千六百五十八塊。李國良拍了拍他的頭說：“不愧是我李國良的兒子?！崩钚”笳f：“我要零頭。”李國良給了八塊。李小斌說：“我要五十八塊?！崩顕颊f：“你要那么多錢干什么？”李小斌說：“這個你不要管?！崩顕寄昧隋X給他，又叮囑道：“這事可是跟誰都不能講啊?！崩钚”笳f：“你放心，我肯定讓它爛在肚子里?！?/p>

李國良很快就厭倦了，他覺得在茶館里打牌掙的錢太少，不過癮，沒有驚心動魄的感覺。他聽茶水店的宋呆子說，白茫鎮(zhèn)上的有錢人，現(xiàn)在都開著船，在船上賭，他們賭錢的時候，根本不去數(shù)錢，而是用尺子量。李國良說：“他們平時都賭什么？”宋呆子說：“還不是二十一點?！甭牭竭@里，李國良樂了。他說：“他們一般什么時候上船？”宋呆子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又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肯定不會在碼頭上登船?！崩顕颊f：“那是，那是。”宋呆子說：“我聽說他們都是單線聯(lián)系，一個聯(lián)系一個。你如果是新手，要去一定要跟熟識人去。”李國良說：“我怎么知道誰跟他們在一起呢？”宋呆子說：“我也不知道嘛?！崩顕颊f：“就是有錢，也沒法和他們賭啦?！彼未糇诱f：“你有多少錢？”李國良說：“我只是打個比方?！彼未糇诱f：“我聽說方胖子和他們一起賭的?！崩顕颊f：“哪個方胖子？”宋呆子說：“就是北街頭的方若海?！崩顕颊f：“他呀，他是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p>

從茶水店出來，李國良就去找方胖子了。方胖子正在喝酒，看到李國良，有些意外地說：“國良，你怎么來了？”李國良說：“我想跟你去打牌。”方胖子說：“打什么牌？”李國良說：“你就別裝了?！狈脚肿诱f：“你聽誰說的？”李國良說：“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嘛?！狈脚肿诱f：“你沒跟別人說吧？”李國良說：“當(dāng)然沒有，不過你如果不帶我去，我就不能保證了?！狈脚肿诱f：“你有錢嗎？”李國良說：“我有三千多?！狈脚肿有χf：“三千多只夠玩三把牌?！崩顕颊f：“打這么大??？”方胖子說：“上一次，有人一晚上輸了十一萬，我雖然去過幾次，但也不是每一次都玩。”李國良說：“我保證能贏，你借點錢給我。”方胖子說：“你拿什么保證？”李國良說：“只要讓我摸到牌，我就能贏?！闭f完，李國良馬上示范了一把，方胖子目瞪口呆。李國良說：“我給你利息，每天百分之一?！边@天上掉下來的好事，方胖子當(dāng)然不會放過，他馬上拿了錢給李國良。李國良拿著錢說：“什么時候出發(fā)？”方胖子看了一下手表說：“八點半，在小學(xué)前面的小河埠上船。”

天慢慢黑下來，李國良就有些迫不及待了，拉著方胖子到了河邊，他有些緊張，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船靠岸了，他們準(zhǔn)備上船，方胖子上了船，走過來一個大個子，身體壯得像黑熊，臉卻像鸚鵡，長長的鼻毛從鼻孔里伸展出來，李國良知道他就是所謂的打手。他指著李國良問方胖子：“他是誰？”方胖子說：“我朋友，好朋友?！贝髠€子又問：“他是干什么的？”方胖子說：“剛從里面放出來的?！甭牭竭@里，大個子有了一份親切感，他笑著拍了拍李國良的肩膀，李國良覺得骨頭都快散架了。船往屋溪河的上游開去。方胖子帶李國良進(jìn)了船艙，里面也是煙霧彌漫，幾張桌子前都圍滿了人。李國良看了一會，發(fā)現(xiàn)并不像宋呆子說得那么夸張。他找個位置坐了下來，眼看著手上的錢，一點點淺了下去，最后，終于輪到他坐莊了，他手輕輕一動，自己要的牌就吸在了掌心。他連著坐了四把，一共贏了一萬六千塊。不過，他不坐莊的時候，就沒有那么好了。他感覺自己的口袋又淺了下去。又輪到他坐莊，他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那天晚上，他最后一共贏了四千塊。方胖子說：“你是空筲箕淘米，越淘越多?！崩顕颊f：“那錢，我明天還給你行不行？” 方胖子說：“明天沒有?！崩顕颊f：“哪天有？” 方胖子說：“到時候自然會通知?！崩顕颊f：“怎么這么神秘？” 方胖子說：“還不是為了安全。”李國良說：“要不，我今天先還你五千?！?方胖子說：“隨便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