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耙驗槟銤M懷都是野心?！蔽艺f。

她目光爍爍。“當然了，那還能有什么？”

亨利·珀西的影子盤亙在我們中間，真切得像個幽靈。“你不想知道我有沒有見到他嗎？”我問。這是個殘忍的問題，我企圖在她的眼中看到傷痛，但我的惡意沒有得到任何反饋。她表情冷漠、僵硬，仿佛對于他的哀悼已然結(jié)束，而她也不會再為任何男人哀慟了。

“不想，”她說，“等他們問的時候你就可以告訴他們我再沒提過他的名字。他都放棄了，不是嗎？他娶了另一個女人?！?/p>

“是他覺得你放棄了他?！蔽覡庌q道。

她把臉轉(zhuǎn)開了?！叭绻莻€有擔當?shù)娜司蜁^續(xù)與我相愛，”她用刺耳的嗓音說，“如果當初選擇別的方式，我還沒有結(jié)婚，我的愛人也還自由。但他妥協(xié)了，讓我走了。我永遠不會寬恕他。對我而言他已死了，對他而言我也是。我現(xiàn)在唯一想的，就是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宮。我剩下的只有野心了?！?/p>

安妮、外祖母、小凱瑟琳和我就這么住下來，不得已結(jié)伴消夏。等我體力恢復了一些，私處的疼痛減輕后，我又回到馬背上，每天下午出去游走。我周游了領(lǐng)地里的山谷，走過了威爾德地區(qū)的山林。我看著割芻地在第一輪收割后再次變得蔥郁，羊群換上雪白蓬松的羊毛。我祈禱農(nóng)民們到麥田里收割第一茬莊稼時能夠喜獲豐收，我看著他們把谷物堆在大手推車上，運到谷倉或磨坊去。有天農(nóng)民們把狗放進最后一片麥地，追捕被困在那里的動物，當晚我們吃到了野兔肉。我看到母牛被帶走給牛犢斷奶，我自己的乳房也因為同情而疼痛起來，它們擠在柵門邊，試圖穿破嚴密的樹籬，沖撞著，甩著頭，對著自己的孩子低吼。

“它們很快就忘了，凱利夫人，”養(yǎng)牛人寬慰我說，“它們最多哀叫幾天。”

我對他笑笑，“我希望能讓它們多留一陣子?！?/p>

“這世界對人和牲畜都很殘酷，”他堅定地說，“它們一定要分開，不然哪來的黃油和奶酪給你們?！?/p>

果園的蘋果漸漸長大漲紅。我去廚房讓他們晚餐時弄些肥美的蘋果餡餅吃。李子慢慢熟透、發(fā)紫、脹破了果皮，一些慵懶的夏末的黃蜂“嗡嗡”地圍著果樹飛舞，被果汁迷醉?？諝庵袕浡潭ǖ奶鹈罋庀?，濃郁的果香在枝頭愈發(fā)強烈。我希望夏天永不結(jié)束。我希望我的寶貝永遠這么小巧、這么完美、這么惹人喜愛。她的眼睛逐漸由初生時的深藍變成靛青，近乎墨色。她會變成一個黑眼睛的美人，就像她桀驁不馴的姨媽。

現(xiàn)在她看見我會笑了，我一遍一遍地測試她，愈發(fā)不滿外祖母說嬰孩在兩三歲之前都是盲的，說我不過是把時間浪費在搖籃上—無論是唱歌給她聽，還是在樹下鋪張?zhí)鹤?，把她放上去，拉開她的小手去膈肢手心，抓住她的小腳板輕啃她的趾頭。

國王給我寫過一封信，描述了狩獵和殺生的事情?？雌饋淼剿臐M意足的那天新森林地區(qū)一頭鹿也剩不下了。信末他說宮廷十月份將遷回溫莎，然后回格林威治過圣誕，他希望我能在那兒，當然我姐姐就不必了，寶寶也不必了，他親吻她。無論給我們的孩子那一吻有多么溫柔，我知道與寶寶共度的歡樂夏日結(jié)束了，無論我愿意與否。就像一個農(nóng)家女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孩子回到田里，我也到了該回去做我的事情的時候了。

1524年 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