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白的《靜夜思》以外,另一首中國人耳熟能詳?shù)奶圃娨才c"日本版"不同。您可以隨便找一個背過唐詩的中國初中生,請他朗誦一遍王之渙的《涼州詞》,保管是這個版本: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
如果再把那位發(fā)現(xiàn)《靜夜思》中日版本差異的日本華裔初中生相木將希同學請來,請他念日文翻譯版的《涼州詞》,那就是這樣的:
日本人還把這首詩編成了曲子吟唱,配上圖片放在視頻里附在后面,相當雷人,心虛者慎入。"日版"《涼州詞》對應(yīng)的漢字原詩是:
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光不度玉門關(guān)。
將中國流行版《涼州詞》與"日版"《涼州詞》兩相對比,你會發(fā)現(xiàn)二者有一字之差,即前者的最后一句"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在后者中是"春光不度玉門關(guān)"。
這兩個版本到底哪個是王之渙的原版呢?讀過有關(guān)" 日版'《靜夜思》"文章的朋友會記得,日版的《靜夜思》比中國流行版《靜夜思》更接近古本,中國版《靜夜思》據(jù)說是明朝以后為普及詩詞而改寫的。那么《涼州詞》是否也屬于同樣的情況呢?
王之渙是盛唐時期的詩人,生于688年,卒于742年。在王之渙去世后僅兩年,唐人芮挺章就攢出了《國秀集》,在該書"王渙之"名下記《涼州詞》詩為:"一片孤城萬仞山,黃河遠上白云間。羌笛何須怨楊柳,春光不度玉門關(guān)。"這是《涼州詞》最早的出處,與現(xiàn)在流行版的頭兩句順序相反,但是內(nèi)容不差,而且最后一句就是"春光不度玉門關(guān)",與現(xiàn)在的"日版"完全相同。不過,"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也有來頭,在《國秀集》成書的80年之后,唐人薛用弱《集異記》(成書于公元824年)一書的"王渙之"條下所載這首詩為:"黃沙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 與現(xiàn)代中國流行的《涼州詞》后三句完全相同,但第一句卻不是"黃河遠上白云間",而是"黃沙遠上白云間"。而且上述兩書都把作者名記為"王渙之",而不是"王之渙",好在唐代詩人高適在公元731年寫過《薊門不遇王之渙郭密之因以留贈》,比《國秀集》成書還早十多年,所以后人對王之渙的這個名字還是有把握的。
此后,宋、元、清所編撰的唐詩集對這首詩的記載出現(xiàn)多有混亂,一會兒"黃沙直上白云間",一會兒"黃河遠上白云間",一會兒"春光不度玉門關(guān)",一會兒"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各種排列組合都出現(xiàn)過。直到清代蘅塘退士編撰《唐詩三百首》(成書于1763年)定稿為"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關(guān)于《涼州詞》的版本的詳情,可參見李鷗先生《詩史千古懸謎:黃河直上玉門關(guān)》一文)看來,《涼州詞》和《靜夜思》的情況相仿,日版更接近于古版原詞,而中國流行版則是出自清人蘅塘退士的《唐詩三百首》。據(jù)蘅塘退士自己說,他的這個選本"專就唐詩中膾炙人口之作,擇其尤要","錄成一編",標準是"易于成誦","俾童而習之,白首亦莫能廢"。既然"膾炙人口",那么就免不了采用最通俗、最流行的版本,而不像日本人那樣拘泥于古本。這樣,《靜夜思》和《涼州詞》中多少有點饒舌的"床前看月光"、"春光不度玉門關(guān)"就定稿成為易于成誦的"床前明月光"和"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