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這首詩,有人認為是講艷遇,也有人說這是在說一夜情,更有人說這是一次野外的交媾,有傷大雅。其實說到底,這是一個寂寞幽深、單薄簡單的夢想,關乎愛情。
在郊野,蔓草青青,白露未晞,男子信步到此,希望與一位姑娘相遇,姑娘美目流盼,天地生輝。男子不是著急地想抓住一個美女,要的是“邂逅相遇”,遇見一個真正的知己。這位知己會不遲不早,奇跡般地出現(xiàn)。正如張愛玲那句著名的話: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這就是男子的夢想。
男子說出這樣的意愿不免顯得有些苦悶,是得不到才會這樣說出口?,F(xiàn)在似乎滿世界的人都在爭取過得更加幸福,現(xiàn)狀卻讓人苦悶,訴說心里話或者有默契的朋友比黃金還稀缺。活在這世間,長年戴著面具行走謀生,很少有人與真實的自己會有零距離的面對。更不要說找到知己。
蘇軾有首《西江月》,講的尋找自己做知己,與自己相逢的感覺: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谷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說起來,那天蘇軾本來挺倒霉的,在外面喝酒到大半夜,回來的時候看門的家童都睡著了,敲了大半天門也沒有敲開。進不了門,就一個人去江邊溜達了。
夜晚寂靜,詩人的靈感來了: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等發(fā)出這樣的感嘆,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自己怎么不是來一番風景描寫,而是發(fā)出如此感慨。細想之下,才明了原來是卸掉了自己所有的身份,還原成孑然一身的這一個人,用平常人的眼光審視了自己的日常生活,重新認識到自己,也算是找回了一個知己。
怕是天明之后自己重新回到繁復的客套生活中,那些滔滔的廢話,泛濫的笑容,自己的靈魂還會失去,多想珍重現(xiàn)在的自己,把他當做知己,給生活中的自己建議、指引。
遇見知己,在自古文人情懷中是一個永恒的主題,辛棄疾希望在燈火闌珊處遇見驀然回首的驚喜,戴望舒希望在悠長而又寂寥的雨巷里遇見丁香一樣憂愁的姑娘,還有《古詩十九首》里的那個沒有留下名字的女子。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
交疏結(jié)綺窗,阿閣三重階。
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
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
清商隨風發(fā),中曲正徘徊。
一彈再三嘆,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愿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高處不勝寒,這個決絕的女子,選擇在西北的高樓上遇見,這里的高樓,也許是實物高樓,也許是她心中的一座樓閣,她在等待,等待一個能夠走到這樓閣最高處的人?!都t樓夢》中黛玉也是有一座自己的高樓,在等著寶玉走到最高處。她的裊娜依人,薛蟠也能懂得,在人群里看見黛玉時候,立馬“酥倒”;她的才華,寶玉也早早就懂得了,但那時候?qū)氂裰苓叾际怯胁琶渤霰姷呐?,寶釵、湘云,個個才華應不在黛玉之下。
黛玉真正和所有人不一樣的,高于眾人的,怕是自己獨有的情懷吧,她有著對生命細致入微的感觸。當寶玉聽到她發(fā)自靈魂深處的《葬花吟》之時,他驀然明了,那時候他也已經(jīng)放棄了所有女孩子的眼淚,明白了自己一生只能有一份真正的愛情,寶玉這才進入了黛玉的樓閣深處,他們兩個人的心靈才真正走到了一起。
女子在高樓之上等著自己,知己也當然懂得,在那很少人能及的高處,琴聲是語言,也是留給他的階梯。但是,茫茫人海之中,有幾人能懂得那琴聲,又有幾人能夠真正走到樓閣深處。俞伯牙與鐘子期為知己,當鐘子期因病去世之后,俞伯牙便摔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