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朱熹并不是一個漫畫式的糟老頭形象,也不是人們所誤解的滿嘴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從唐仲友事件,他能夠辭官不做的舉動來看,便可以推知他的正直與灑脫,貌似還有些俠肝義膽、為民除害的氣魄。"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寫得清澈見底,明白曉暢,實在看不出政治的野心。但或許正是這份耿直,連累了他仕途的波折。
但上天似乎是公平的,他雖然為官建樹不大,但為學為文卻可當后世表率。"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一首漂亮的小詩既勾勒出春日的妖嬈、嫵媚,也透露出作者開朗、活潑的個性。這份通達、樂觀,在朱熹的很多詞作中,均有表現(xiàn)。像那首著名的《水調歌頭》便是一例明證:
江水浸云影,鴻雁欲南飛。攜壺結客何處?空翠渺煙霏。塵世難逢一笑,況有紫萸黃菊,堪插滿頭歸。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酬佳節(jié),須酩酊,莫相違。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暉。無盡今來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機。與問牛山客,何必獨沾衣。
一江春水,融化了天光云影;萬里長空,包容了鴻雁南飛。提著酒壺,呼朋引伴,登高遠眺,滿眼翠綠的山色,縹緲的煙霏。相逢一笑,忘卻塵世煩憂。紫色的茱萸,黃色的菊花,繽紛地插在頭上。登高懷古,多少人感嘆往事如煙,只有這令人歡愉的風景一如從前。
詞作下闋勸勉好友,佳節(jié)之際,即便酩酊大醉,但總算沒有辜負一片大好時光。生命有限,何苦尋愁覓恨怨東風,夕陽遲暮,只需盡情享受。古往今來,春花秋月,綿延的時空和生命的樂趣相融匯。"與問牛山客,何必獨沾衣"結尾以樂觀的精神否定人生的無常。
他登臨望遠,絲毫不見前人的惆悵,有的只是享受眼前美景的欣喜,贊譽自然的豪放。在朱熹的哲學世界里,天、地、人本來就是一體的。上下四方曰宇,往來古今謂宙。生生不息的宇宙和綿延接續(xù)的人生一樣,充滿勃勃生機。
朱熹是一個奇特的矛盾體。他身上有文人的灑脫,俠客的豪放;然而更多的是道學的禁錮、儒教的束縛,他中規(guī)中矩地把自己拘囿在一個框架中。
朱熹曾經(jīng)給寧宗上課,離實現(xiàn)文化理想和政治抱負似乎只有一步之遙。
可是,當一切近在咫尺,他那道學者的說教方式又把一切推遠了。
皇上需要的是講授修行大法的老師,不是站在道德制高點指手畫腳的圣者代言人。
當你舉起道德的旗幟,不管你是否愿意,都在人與人之間樹起了一道無聲的城墻。很多人和寧宗一樣,喜歡聽你講,卻未必愿意永遠仰望"師道尊嚴"。沒有人可以充當"神"的角色,雖然所謂的"圣人"看起來離此不遠。所以,當朱熹失去了"帝師"這一身份之后,人們必然不會認同他的"德行",所有的道德也便都成了虛偽的道德。
這是朱熹的悲哀,也是所有道學者的不幸。
如今,白鹿書院依舊,《四書集注》猶存,卻只有朱熹,已經(jīng)被歷史的評說模糊了本來的面目。
我借一生悟聰明:蘇軾
古龍的武俠作品多部被搬上熒屏,其中一部《圓月彎刀》在20世紀90年代上映時,因為有當紅小生古天樂出演男一號而風靡一時,其中古天樂飾演的丁鵬一角每每在月圓之夜,神色蕭然地吟誦著"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時,絕大多數(shù)的女粉絲都會為之傾倒。而今十數(shù)年過去,這部戲在逐漸被人淡忘之時,這部影視作品中的詩詞卻依然被人們時常提起。這正是蘇軾所作的《江城子》。
蘇軾一向都被后人贊譽為豪放派的領軍人物。在蘇軾的作品中,不論是詩詞還是散文,都蘊含著磅礴大氣之感,令人讀后蕩氣回腸。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文化造詣頗高,被柏楊盛贊為:"中國文學史上最杰出的明星,也是中國文學史上一位十項全能的人。"卻寫下了《洗兒詩》這樣的詩篇:
人皆養(yǎng)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
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眾人養(yǎng)子無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出人頭地,聰明伶俐,而蘇軾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希望自己的孩子愚鈍蠢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