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回答說：“是金龍機械廠的工人，怎么辦？”

楊濤望著那些上訪的工人，考慮要不要讓公安來抓幾個帶頭的人，可是萬一抓了人導(dǎo)致事態(tài)無法控制怎么辦？近年來全國發(fā)生的幾起惡性群體事件，都是由小事引發(fā)的。王凱放緩車速，等待楊濤決定?！罢{(diào)頭，我們?nèi)ョR湖佳苑?！睏顫f。

奧迪車一個急轉(zhuǎn)，調(diào)頭往回走。上訪的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那不是楊縣長的車嗎？怎么調(diào)頭跑了？”頓時人群大嘩，人們開始罵罵咧咧?！笆裁慈嗣窨h長，連人民都不敢見能叫人民縣長么？”“當(dāng)官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只管自己作威作福，哪管百姓死活?！薄翱此麃聿粊砩习啵灰粊斫鉀Q問題我們就堅決不走?！边€有人沖著楊濤車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這些話楊濤是聽不見了，可他也不敢掉以輕心。他在車上思忖良久，給政法委書記孫飛打了個電話：“孫書記，金龍機械廠的工人又把政府門口堵了，你分工維穩(wěn)工作，現(xiàn)在你安排公安局和信訪局去做做工作，方法不能粗暴武斷，更不要抓人。能勸走就勸走，真勸不走就維持現(xiàn)場秩序，只要不干擾政府機關(guān)正常工作就行?！睂O飛答應(yīng)馬上安排。

楊濤掛斷電話，車子已駛至鏡湖佳苑小區(qū)，保安一看是縣長的車連忙升起杠桿，微笑著目送楊濤的車進去。楊濤的家就在這個小區(qū)里，是五號樓101室。這是一棟連排別墅，上下兩層，位置絕佳，站在他家門前，滿湖秀色盡入眼簾。本來楊濤在政府有一套集資房，面積一百多個平方，后來他考慮那里人多眼雜，就準備在外面購買一套。段春和楊濤住政府集資房時門對門，一個是常務(wù)副縣長，一個是分管城建的副縣長，兩家都門庭若市，兩人為如何掩人耳目想到了一起，一合計決定在鏡湖佳苑訂兩套房。這房子是劉廣財?shù)募瘓F開發(fā)的，段春和楊濤在土地出讓金上面做了點小手腳，就運作了兩套房子，房子沒花一分錢，還裝修得極盡奢華。選房的時候，本來段春還要和楊濤住隔壁，他住8號樓102室，準備把101室給楊濤，那里位置更佳，但楊濤覺得兩人住在一起不好，一來惹眼，二來不方便。官場上見什么人、收點什么禮都要隱秘一些，被人知道總不好，而且誰也不希望被人知道。于是楊濤就選擇了5號樓101室，段春還住8號樓101室。   王凱將車駛至5號樓前停了下來，楊濤說：“不是這里，還往前開，我到段主任家去一趟。”王凱說了一聲“好”，正要驅(qū)車往前開時，楊濤又說話了：“算了，你停一下，我還是走過去吧?！?/p>

其實楊濤內(nèi)心里一直很矛盾，這種時候是敏感時期，對出事的官員及其親屬，平時交往很深的官員此刻都會選擇退避三舍、敬而遠之，無它，無非是劃清界限、明哲保身而已。段春權(quán)傾一時，交往的圈子也很大，紀委此刻說不定早已對他家進行了監(jiān)視，就是要看是哪些人出入他家，好順藤摸瓜來個一網(wǎng)打盡。現(xiàn)在楊濤在思考的時候常常把自己放在紀委辦案人的角度，心想若是自己來辦案，也定會這樣做。他想段春的妻子葉楠說不定現(xiàn)在是紀委設(shè)置的一個香噴噴的魚餌，段春犯事也有她的一份“功勞”。人們不是常說廉潔的官員身后有一個“廉內(nèi)助”，而貪官的身后必有一個“貪內(nèi)助”，將段春抓走必然會引得圈內(nèi)人不安，這些人為了串通一氣訂立攻守同盟，必然要與段春的妻子葉楠聯(lián)系，這樣就鉆入了紀委設(shè)立的“圈套”。

楊濤腳在走路，腦子也轉(zhuǎn)個不停，按照自己的推斷，現(xiàn)在自己也是在以身犯險，可是黎秋為什么要自己來擔(dān)當(dāng)這個任務(wù)呢？突然他明白了，現(xiàn)在唯有自己去才名正言順，一則自己是縣長、是段春的上級領(lǐng)導(dǎo)；二來兩家是鄰居，段春出事自己去“慰問”親屬一下也很正常。如果紀委認為葉楠有問題，那為什么不把她抓了去，這樣做似乎也有“釣魚”執(zhí)法之嫌。

楊濤邊走邊留意觀察四周，果然在湖邊的樹蔭下面停了一輛黑色轎車。他裝作若無其事一般，大踏步走向8號樓101室，按響了門鈴。門開了，楊濤看見葉楠眼角掛著淚痕，看來她知道段春出事了。葉楠見是楊濤，臉上露出了喜悅的表情，忙說：“楊縣長，謝謝你能來看我，快進屋說話?！?/p>

楊濤閃身進了屋，用手指放在嘴邊示意葉楠不要說話。葉楠會意了，隨他進了衛(wèi)生間。楊濤擰開水籠頭讓自來水嘩嘩流著，說：“我看到外面有人盯梢，說不定你家里也裝了竊聽器，為了保險起見，我們說話還是小點聲，家里沒放什么貴重東西吧？”  葉楠點點頭說：“昨天晚上段春沒有回來，打他手機通了一直不接，我就懷疑出事了，于是打給常飆，常書記說上級找他談話恐怕暫時回不來了。今天清早，我要像往常一樣出去買菜，兩個穿黑西裝戴墨鏡的年輕男子讓我回家待著，說他們是省紀委的人，現(xiàn)在對我的住處進行監(jiān)視，他們會派人送吃的過來。我嚇糊涂了，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我不敢打電話給你，可又沒人給我拿意見，現(xiàn)在你來就好了，你快說我該怎么辦？”

楊濤湊近葉楠對她耳語幾句，葉楠會意了，出去來到客廳自言自語地說：“楊縣長，你坐著喝一會兒茶，我把兩件衣服洗好就過來。”然后她又進了衛(wèi)生間。

楊濤心想這女人的心理素質(zhì)很不錯，看來他們是“夫唱婦隨”，段春的今天少不了她的一份“功勞”，心下有些釋然，便說：“老領(lǐng)導(dǎo)現(xiàn)在正在濱江，他知道段大哥的事，是他讓我來找你的，一來是告訴你我們正在想辦法救他，二來是讓你保管好錢財，以免被紀委搜去作為證據(jù)。你就按他們說的不要出門，不要跟外界聯(lián)系，就在家里看點反腐或諜戰(zhàn)的電視連續(xù)劇，那里面會告訴你怎么應(yīng)付的。”

葉楠點了點頭，說：“楊縣長，你說段春這一去還會回來嗎？從副縣長位置下來他就神不守舍的樣子，最近老是說一些怪話，他說萬一他有個什么事讓我一定要堅強，照顧好兒女。你說他會有什么事嗎？這幾天我老是做噩夢，夢見他被人五花大綁著在大街上游行?！?/p>

楊濤聽了葉楠的話，也感覺有些凄涼。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說：“我們不說這些了，我馬上就要走，你有什么需要我?guī)С鋈サ膯?？說不定他們馬上要對你家進行搜查?！?/p>

葉楠點了點頭，她正有東西需要楊濤帶出去。今天早上紀委的人到她家里來四處看，她問他們做什么？那兩個人說不干什么就是隨便看一下。葉楠說如果你們要搜查請出示搜查證，否則不能在我家里隨便看，那兩個人沒再說話就走了。也許正在辦理搜查手續(xù)，想到這兒葉楠有些心慌，她就盼著楊濤或者黎秋來幫自己一把，現(xiàn)在楊濤來了，她要抓住這機會。她從廚房里面的米袋子里拿出一張卡來，遞給楊濤說：“我全家人的身家性命都在這上面，你一定要替我保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