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國家
2008年國慶期間,《南方周末》評論做了一期特刊,廣邀讀者,一起想想“我和我的國家”,一起回答四個問題——我為國家做了什么?國家為我做了什么?我還能為國家做什么?國家還能為我做什么?很多讀者說,這是一生中第一次被問到這四個問題。
我覺得這不應(yīng)該是個“一生中第一次被問到”的問題,如果非要說“第一次”,我懷疑是“國家為我做了什么?”和“國家還能為我做什么?”這兩個問題。因為,在一個千年來家國不分的國度,一個被“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所熏陶了的民族,一個從小就接受愛國主義教育的人民,“我為國家做了什么?”與“我還能為國家做什么?”這樣的問題應(yīng)該經(jīng)常地被問及,經(jīng)常地在回答,說是“第一次”,不是太過矯情了嗎?
在回答這四個問題時,我覺得首先要搞清楚這里的“國家”是什么概念,這樣,才能避免糊涂的愛和糊涂的被愛。香港學(xué)者丁學(xué)良指出,“國家”這個概念,英文有四個詞表達(dá):state;country;land;nation。其中的差別在中文里不易看清楚。country強(qiáng)調(diào)國土和人民;state則主要指國家政權(quán)。
厘清了“國家”的概念,即清楚了“國家”具體指一個政府還是指一個文化共同體,那么我們在回答這四個問題時,才變得清晰及有意義,否則我寧愿不回答,其實也回答不清楚。
如果這里的“國家”是指一個具體的政府,我可以針對性地回答這四個問題:
我為國家做了什么?納稅?當(dāng)然,可是人人都在納。如果可以臉皮厚一點講,我為國家貢獻(xiàn)了一條鞭子,當(dāng)國家懶惰貪腐失政的時候,我抽她兩鞭,要她像黃牛一樣努力盡職。
國家為我做了什么?不是我忘恩負(fù)義到說不出來,而是我恐怕說出來,國家會臉紅,為了照顧自己的虛榮,也照顧國家的臉面,我不打算說。除非有一天,我真的覺得有必要列個單子。
我還能為國家做什么?我還能做的,就是將自己耍鞭子的技法提高一點,再高一點,打出漂亮響亮的一鞭又一鞭。
國家還能為我做什么?那得看國家還想為我做什么,如果我可以要求的話,我希望這個國家一切為了人,一切為了人的幸福,管好我們的資產(chǎn),實現(xiàn)“保值增值”,將經(jīng)營的成果分享于每一個人。
如果這里的國家是指中華民族這樣一個文化共同體,是包括全體國民、國土和國家制度在內(nèi)的共同體,我也可以針對性地回答這四個問題:
我為國家做了什么?我以三十多年的人生來熱愛她,我健康成長,刻苦學(xué)習(xí),努力工作,為的就是讓自己強(qiáng)大起來,讓自己更有力量。因為我知道,只有自己有力量了,才會有自由、有平等,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起來的,也不是一群懦夫建造起來的。退一萬步講,做強(qiáng)自己,至少不會讓自己成為國家的負(fù)擔(dān),就好比游泳,自己的泳技沒有到足可以救人的水平,至少可以自保。
國家為我做了什么?這就像母親為我做了什么一樣,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她給我生長的土壤,給我文化的烙印,給我黃色的皮膚,給我寶貴的財富;當(dāng)然,也給了我虛榮的心靈、癲癇的遺傳、撒謊的基因、有毒的文化。
國家還能為我做什么?我希望她變成一個越來越適合于人幸福地生活的地方。
綜上所述,“我和我的國家”,不等于“我和我的祖國”,我和我的國家(政府)是彼此都遵循協(xié)議的契約關(guān)系,我和我的國家(祖國)是守護(hù)相望的情感關(guān)系。我可以沒有政府,卻不能沒有祖國,就像歌聲里所唱到的:我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割,無論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