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家婆指著家婆懷里大哭的媽媽，說：“她拿什麼喂琴丫。那也是一條命，也是冰如身上掉下來一塊肉，也是你陶家骨血。你總不能狠心殺一個孫女，養(yǎng)一個孫兒?！?/p>

太家婆說：“我并沒有逼她。她自己愿意幫向大嫂。她說不愿意，我們再給鼎丫找奶媽。家丑不外揚，你不能把冰如帶走，到處張揚陶家的事?！?/p>

太姨婆當然也曉得太家婆操心陶家香火后續(xù)，名正言順，并非存心為難自己甥女，聽這樣說，便松了口，說：“那好，你今天就去找來奶媽?，F(xiàn)在我?guī)П缱?，對誰也不講，只算回娘家，你什麼時候給鼎丫找到奶媽，她什麼時候回來。珠丫琴丫一道走?！?/p>

“好，好，依你，依你。”太家婆擋住太姨婆，”我今天就去找，今天就找來。我再不要冰如喂鼎丫，冰如只喂琴丫一個。你莫帶她回娘家，莫丟我陶家的臉，我錯待不了她，莫把這點小事告訴冰如父親。他公事多，何必把些小事麻煩他老人家?！?/p>

太姨婆站著，沒動，也沒說話。

“好吧，”太家婆見太姨婆沒做聲，趕緊接下去說，”我擔保，我陶家上下，再沒人來麻煩冰如。這樣，這樣，讓冰如自己做主。她要跟你走，就跟你走。她要留下，就留下，聽她的。”

太家婆說完，轉身走出屋子去，到堂屋里坐著，邊等家婆的決定，邊著急生氣，邊發(fā)話馬上派人四處給鼎來舅找奶媽。

太姨婆和家婆坐在床沿上，不說話，兩個人都曉得該怎麼辦，不必商量。

“我要喂琴丫一口了。”家婆說完，解開大襟，把奶頭塞進媽媽嘴里。媽媽還哭著，便張開嘴，狠命地吸起來。兩個多月了，這是第一次，家婆可以敞開地喂飽自己的女兒。好久了，第一次，媽媽可以盡夠地吸食母親的奶汁。

家婆看著媽媽貪婪的吃相，滿足地笑了，眼里的淚聚不住，順著笑紋橫流，也顧不得擦。

過了一陣，太姨婆問：“珠丫呢？這半天不見她。”

家婆說：“珠丫三歲了，自己跑出去耍，認得了所有的屋子，跑進跑出。她曉得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誰喜歡她，誰不喜歡她。爹爹最喜歡她，她整天鉆在爹爹屋里。聽見院子里嚷，她更不下樓來?！?/p>

太姨婆說：“老太爺有病，不要染給珠丫才好。”

家婆說：“不會吧。爹爹的病是老年人的病，珠丫還小，染不上?！?/p>

最后太姨婆走了，到武漢去了。家婆沒有回娘家，留在陶家大院里。太家婆給鼎來舅找到一個奶媽，不管鼎來舅喜歡不喜歡，反正家婆不喂他了。其實鼎來舅也到了斷奶年齡，他不肯吃奶，多吃面飯長得更壯些。

日子恢復往常。家婆又開始紡線，洗碗，洗衣，打掃廳堂。吃飯再也沒有人送，也沒有豬蹄湯骨頭面?？墒羌移耪娓吲d。她有足夠的奶養(yǎng)媽媽，只喂媽媽一個。

大姑婆二姑婆又帶了孩子們，搬回娘家大院來，變本加厲，找家婆的差處，四處大喊大叫，指東罵西，摔盤子打碗燒麻將。

驪珠姨在太家公屋里玩了一早上，下樓回屋跟家婆一道吃過午飯，便又跑回東廂房，準備回太家公屋里。

大姑婆的兒子，我叫大表舅，走過來問她：“你去家公屋里麼？”

麗珠姨說：“我去聽爹爹講故事?！?/p>

二姑婆的兒子，我叫二表舅，在一邊說：“你的爹爹就是我們的家公，我們也要去聽家公講故事。”

大表舅說：“我抱你去?！?/p>

驪珠姨笑了，說：“你抱不動?！?/p>

大表舅伸出手臂，說：“我長得大，抱得動，我抱給你看?！?/p>

驪珠姨掙扎著，大表舅便把她抱起。可是他畢竟太小，力氣不夠，剛把她抱起來，兩個人便一起摔倒在地。驪珠姨的頭碰在臺階邊上，碰疼了，大聲哭起來。

太家公在后面聽見，大聲罵：“珠丫為麼什哭？誰欺侮我孫女。叫過來，我打?！?/p>

大姑婆聽到，三腳兩步?jīng)_過來，打大表舅一記耳光罵：“你做死？你去惹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