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師辦公大樓頂層的大會議室里,滿滿當當一屋子人。軍首長都在主席臺就座,谷振風主持會議。
吳梅將支在三角架上的攝像機對準正在檢討的羅東雷。
羅東雷沒有稿子,像即興發(fā)言:“說實話,一年前在國防大學上學時,我就夢想著指揮一次師級規(guī)模的大空降,由我來完成我軍空降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戰(zhàn)役性垂直打擊。這次雖然只有一個加強團,機會也是難得的,我非常珍惜,因為許多干了一輩子空降兵的老首長,都沒指揮過這等規(guī)模的空降。所以,即使東山梁子得而復失,我仍不甘心,試圖強行機降,奪回戰(zhàn)場主動權,但沒能如愿??傊?,由于我謀略不周,對絆馬河地區(qū)的天氣和敵情變數估計不足,以及傘降器材、部隊官兵不適應高原地理環(huán)境等因素,致使空降失利。然而坦率地說,我覺得值,它是我們在當今的軍事變革中必然經歷的痛苦和尷尬。中國空降兵多年立足于‘小分隊空降作戰(zhàn)’,遵循小規(guī)模、輕裝備的指導方針,卻疏于戰(zhàn)役性空降作戰(zhàn)訓練的研究和實踐,作戰(zhàn)方式和手段單一,因此當需要我們擔負大規(guī)??战敌袆訒r,我們從空降理論、訓練方式、地理環(huán)境到武器裝備,都缺乏應對準備,很不適應……”
谷振風聽不下去了,一敲桌子,惱火地問:“這是檢討問題的方式嗎?這是吸取教訓的態(tài)度嗎?陸軍出動一個戰(zhàn)車營,就挫敗了我們一個加強團的空降企圖,從而也打亂了南集團軍的進攻計劃,不僅空軍領導不滿意,南集團軍領導也很失望,影響非常不好。這么大的洋相,虎師歷史上絕無僅有,竟然還說值,我不知道這算哪門子價值標準?我們一些年輕干部,看問題沒有歷史觀,只會對前人所為橫加指責,這種壞毛病很要不得。大家接著談吧?!?/p>
吳梅聽見旁邊的楊昌明小聲說:“東雷,谷副軍長不批評你,我也得批評你,這種場合評說空降兵發(fā)展得失,很不合時宜嘛。”
羅東雷松松領帶,“一吐為快,顧不了那么多?!?/p>
谷振風點名,“楊政委,不要嘀咕,有話對大家說?!?/p>
楊昌明站起來,“好,我說幾句。虎師這一仗打得有頭無尾,教訓深刻,作為政委我應負主要責任。客觀上說這樣大規(guī)模的絆馬河空降,我們經歷得少,指揮員缺乏經驗,部隊缺乏鍛煉。主觀上呢,我們的作戰(zhàn)計劃制定不夠嚴謹,不僅低估了陸軍機步師的快速反應能力,也忽略了每秒8米風速的沙塵暴中,人員散布范圍和傘衣承受力,從而直接導致了整個行動的失利……”
坐在第二排的曹百原悄悄離座,躡手躡腳地溜出會場。等他系著褲帶走出洗手間,迎面碰見成師長躲在走廊上抽煙。
曹百原笑道:“成師長,煙癮上來啦?”
成師長深吸了一口,說:“滿耳朵都是失利、教訓、責任,聽得人累,溜出來放松一下?!?/p>
“唉,一個人指揮失誤,我們師里一班人跟著擔責任?!辈馨僭r笑說,“羅副師長到底年輕了些,如果換成成師長指揮,肯定不是這個結局嘛?!?/p>
“今天我可發(fā)現羅東雷和你的區(qū)別了?!背蓭熼L笑起來。
“哦,區(qū)別在哪兒?”
“他從來不會把話說得像你這樣讓人聽了舒服。我這人是不大服誰氣的,可你說到沙塵暴,我還真得謙虛一下,碰上這鬼天氣,我也沒轍。但這事兒讓最不該攤上的羅東雷攤上了,硬是把他的好事兒給攪了,所以我說他挺冤的?!?/p>
“成師長說的攪了……”
“怎么,你還不知道?”成師長告訴他,“羅東雷沒戲了,軍里廖云耕副參謀長兼任你們師長?!?/p>
廖云耕的任職命令是在會議結束前宣布的。
會議結束后,谷振風叫住楊昌明,說:“讓廖副參謀長暫兼虎師師長,是軍黨委反復考慮作出的決定。其實我宣讀這個命令時心里也很不好受,羅東雷和匡林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優(yōu)秀參謀,結果一個搞婚外戀,栽在生活作風問題上;一個心浮氣躁,敗在陸軍手上。唉,讓空軍出這么大洋相,就像我剛才在會上談到的,是思想作風出了問題嘛?!?/p>
楊昌明忙道:“副軍長言重了,演習從始至終我都參與了決策,絆馬河失利我也有責任,不能把板子打在羅東雷一個人身上。”
“羅東雷挨板子了嗎?”谷振風看看他,說,“他已經夠慶幸的了,因為是軍長力主虎師參演,他首先承擔了失利的責任,所以軍黨委一沒有批評他,二沒有處分他,只是認為他還不夠成熟,難以獨當一面,這才決定讓廖副參謀長回來的。說來說去,他羅東雷只能怪自己沒抓住這次機會,怨不著任何人,他應該正確對待。”
“我明白了,副軍長的意思是要我找他談談?!?/p>
“他當師長的呼聲很高,議論也很多,可現在軍里派了廖副參謀長去,他可能會有些想法。本來軍長要我親自跟他談,我想想還是你談比較合適,希望他能好好配合廖副參謀長的工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