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團訓練場有四五個足球場大,到處是練射擊的靶臺,練攀登的吊繩、殘樓,越障礙的壕溝、矮墻、浪橋和鐵絲網(wǎng),跳傘地面動作訓練的平臺、機門……
九連在一座平臺前集合,從站姿上就能看出這個連隊的散漫,還不時有遲到的,連報告都不喊就悄悄溜進隊列。
與王山虎并肩站在隊前的指導員鐘立文,身體單薄得像個巴掌,說話也聲兒小氣短。他不好意思地對王山虎說:“九連的兵沒規(guī)矩,讓你見笑了?!?/p>
王山虎沒搭腔,臉上冷得掛霜。
值日排長看看各排差不多都到齊了,走過來小聲說:“指導員,差不多都到齊了,開始吧?”
王山虎厲聲道:“差不多是多少?”
值日排長說:“除了值日、采買,就差下哨的耿小寶還沒到?!?/p>
王山虎看看表,“十一點下哨,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一刻鐘了。什么原因?”
值日排長吭哧半天才說出原委,“接他崗的晚了十來分鐘,他要補休。”
王山虎頓時就惱了,“簡直是天方夜譚,派人叫去!”
足有一刻鐘,膀大腰圓的耿小寶才晃晃悠悠地走進隊列,腰帶都沒扎,中士肩牌贓得像抹布。
王山虎氣不打一處來,訓斥說:“九連稀拉,臭名昭著,果不其然。本連長上任的第一天,全連集合就跟羊拉屎一樣,瀝瀝拉拉掉一路。你們自個兒瞧瞧自個兒,松松垮垮,站沒個站相。我在三連就聽說,九連有三分之一的人鬧過情緒,躺過鋪板,泡過病號。病號飯最多的一天,炊事班的雞蛋面條都下不贏。還有三分之一的人對九連環(huán)境失望、無望,成天盤算著退伍。有個兵,我先不點他名,反正來自經(jīng)濟發(fā)達地區(qū),竟公然提出‘以復員為綱,全面發(fā)展’的口號。今年以來,九連時有違法,屢有違紀,昨天才把人家一個老鄉(xiāng)的頭打破了。耿小寶,聽說你就是涉案人員之一?”
耿小寶翻了個白眼,“那幫小子不聽勸阻,企圖強行進入機場,而且是他們先動的手。”
王山虎一擺手,“那也是你不對,頂多讓他受點皮肉苦,但不能見血。我接著說,由于作風紀律松散,軍事技術(shù)也上不去,全團比賽總是九連墊底。但是,這些都已成了過去,老連長的功過不予評說,戰(zhàn)士的過錯不予追究。從今天開始,九連要掀開新的一頁,我和指導員從嚴治連,盡快把全團第一稀拉的帽子扔到太平洋去。好了,今天我就說到這里,看指導員有什么要說的?!?/p>
文弱瘦削的鐘立文搖搖頭。
耿小寶喊道:“我有個問題?!?/p>
王山虎逼視著他,“說?!?/p>
耿小寶有點挑釁地問:“我很想知道,三連的小排長憑什么直接到我們九連當連長?”
鐘立文喝道:“耿小寶!”
王山虎說:“沒關(guān)系,讓我來告訴他,因為我是全師最牛的排長?!?/p>
耿小寶不屑,“有什么可牛的?!?/p>
王山虎說:“那多了,論學歷本連長是漢州師范大學本科,地理學學士;論軍事技術(shù)……指導員,拿著?!彼麓箝苊?,交給指導員端著,然后飛快地拔出手槍,看也不看,稀里嘩啦地就卸成大檐帽里的一小堆零件。眨眼間他把手槍又組裝起來,食指插進扳機護圈一轉(zhuǎn),手槍像翻了個跟頭栽進腰上的槍套里。
五大三粗的耿小寶不服,說:“那算個啥,咱還能閉著眼拆裝沖鋒槍呢。不曉得手腳利不利索。”
王山虎明白了,笑道:“看來你耿小寶還會兩下拳腳。散打還是摔跤,你挑?!?/p>
兵們一塊起哄,“散打,散打?!?/p>
“不,耿小寶的強項是摔跤。”
“對,跟他比摔跤,比摔跤……”
鐘立文忙制止,“耿小寶,你別胡鬧!連長,不要理他?!?/p>
王山虎脫掉軍上衣,小聲說:“他撞槍口上了,好久不練,陪他玩玩。耿小寶,出列!”他看看比他高出大半個腦袋的耿小寶,問,“古典式還是自由式?”
耿小寶把軍上衣往地上一扔,“啥是不是的,贏了就是,輸了啥都不是?!闭f著,舞扎著胳膊就撲上來。
王山虎略一躲閃,腳下一勾將耿小寶絆趴下。
兵們快活地亂嚷嚷,“三局兩勝,三局兩勝!”
耿小寶臉漲得通紅站起來,乘其不備突然伸手抓住王山虎胳膊。王山虎早有防備,扼住他手腕,身子一側(cè),借勢來了個背挎將他撂倒,一腳踏住他胸膛,警告全連說:“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在師首長面前立下過軍令狀,半年帶不出九連,還回三連當我的排長??晌揖蜎]打算回去。所以希望大家配合、服管,誰要跟我玩邪的,我非整得他哭爹叫娘。當然,有一條,我王山虎做不到的,決不會要求你們?nèi)ァ彼鋈话l(fā)現(xiàn)一輛北京吉普正向他們駛來,忙松開腳,伸手拽起耿小寶,若無其事地替他撣撣身上的泥土。
吉普車在九連隊列旁剛停穩(wěn),吳梅就跳下車,看看王山虎和耿小寶,“你們在干嗎呢?”
王山虎一看是個上尉,忙敬禮說:“上尉同志,我們正在研究如何快速臥倒?!?/p>
兵們都笑起來。
吳梅問:“哪位是王山虎連長?”
王山虎一個立正,“我就是。請問上尉同志,怎么稱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