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是什么呀？

AC？安迪陷入更深的困惑。他拍拍腦袋也沒拍出答案，只好用家鄉(xiāng)話和堂哥嚷嚷了兩句。

就是空調(diào)啦！堂哥止不住笑。太搞笑了，被小姑娘問得抓狂。

哦，空調(diào)！我們習慣叫冷氣了！安迪也笑起來，拍著腦袋出去了。

安迪不懷疑自己的聰明和勤勞，只是對管理缺乏自信。拼搏十年，一直都是給人打工。最近幾年已經(jīng)算是城里最好的壽司師傅，帶了好多徒弟，但還是從老板手里領(lǐng)工資。接手古都之后，好在有堂哥和圣子桑幫忙才沒手忙腳亂。曉野兔子也沒有一般年輕招待的壞習慣，善解人意。胡安雖然愛喝酒，而且和堂哥一樣覺得日本餐的廚房真難做，但也沒偷懶，自己也沒虧待他。后招進來替胡安的胡熊雖然有些呆頭呆腦，在他見過的大學生里算是最肯干的，只是過段時間也要走掉。

當老板自然有壓力。安迪做了幾年壽司師傅，工資不低，再加上省吃儉用，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攢了不少錢，但這次開店的資金，大頭還是借的，而且是從英梅的老公那兒借的，這個現(xiàn)實他時時都記得。

安迪沒事時喜歡往窗外望。有時他確實在看自己的車。一輛毫無特點的白色小尼桑。當初要說服堂哥來幫忙，堂哥說太遠，他便買了輛最便宜的新車整天拉堂哥上下班。但堂哥從他這兒拿了幾次工資后就買了輛越野車， 說是車太小他坐不慣。安迪有些生氣，說要是你早告訴我你要買車我就不買了。還是堂哥女朋友勸安迪說，當了老板就要像個老板的樣子，騎車上下班怎么行？再說堂哥他一米九的個頭，還是坐大些的車好。安迪想想也在理，便不再提。

如今安迪望著窗外，想這車和飯館就算自己的家了。公寓里空空的，只是個睡覺的地方。他看著自己的車就想開，和堂哥不一樣的是，他只想駕車遠走他鄉(xiāng)。以前騎自行車，沒有這個能力，如今買了車，反而在這城市里越陷越深。

安迪也喜歡看曉野兔子和胡熊在窗邊說話的樣子。曉野兔子把胡熊介紹來的時候說這是她表哥，安迪起初不太信，倒不是因為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而是他們好像很不熟。很多在國內(nèi)多年未見甚至從來未見的遠房親戚在美國碰頭完全可能，畢竟華人集中的大城市就這幾座，他和英梅是表兄妹，如今就在同一座城市里。但再不熟的親戚，禮節(jié)上應(yīng)該還是有的，而且二人孤身在這異國他鄉(xiāng)，應(yīng)該熟得很快。曉野兔子和胡熊之間卻有一種平等的距離感，看彼此的時候眼睛里則有一種異樣的光。

安迪的關(guān)心也許是出于職業(yè)訓練。做生意，重要的一點就是摸清顧客間的關(guān)系，投其所好。工作時，他的目光總在大堂內(nèi)掃視，從來不停留在一處――客人需要的是不被注意的悠閑，所以和他們目光相接是不禮貌的――但他鷹一般的眼神卻不放過任何細節(jié)。衣著，打扮，坐姿。談吐。手勢。飲食的速度。點菜時兩人商量的方式。甚至訂單上的內(nèi)容。一對青年男女，是兄妹、姐弟、情侶還是夫妻，安迪總能猜對。第一次拿不準，再來一次就八九不離十了。

既然胡熊和曉野兔子已經(jīng)合住公寓同車上下班，安迪也就相信他倆是表兄妹。如果胡熊是她的男友或老公，她照實說，自己肯定會對胡熊會更照顧些。曉野兔子不笨，應(yīng)該知道這一點。不過他們是表兄妹，反而讓安迪產(chǎn)生了更大的興趣，因為這令他想起自己和英梅，想起那種距離感，還有那種異樣的光。這些年來他一直試圖忘記往事，他以為自己早已心平氣和，但如今記憶里還是閃出星星點點的光，就像當年跑船，望見月夜里躍出寂靜洋面的魚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