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道肯正在把錄像機放回車廂里，莎拉就站在他的車旁?！熬娇催^這卷帶子了沒 ”她在他站直身體之后問道。

“還沒，我約了庫珀警官，在半個小時后碰面，到時候我會給他一份拷貝。”

“你難道不用直接先給警方看嗎 對我來說，瑪?shù)贍栠_不像是那種會自殺的人。我死也不相信……如果她打算在兩天后自殺，是不會這樣說的?！?/p>

“我同意?！?/p>

他那張大圓臉對著她。而她不悅地皺起眉頭，說:“你倒是很輕松?！彼Z帶尖酸地說:“我希望庫珀警官對于你的延誤能夠諒解，瑪?shù)贍栠_已經(jīng)去世兩個禮拜，而警方正想盡辦法尋找謀殺的證據(jù)。”

“這不是我的錯，布萊尼醫(yī)生，”他客氣地答道,“過去兩個星期，這卷錄像帶一直在負責(zé)錄制的制片公司那里，等著加上標(biāo)題和音樂。吉勒拜太太希望用威爾第的作品當(dāng)背景音樂?！彼窀裥α似饋??！八袅恕稇嵟铡愤@一首。你不覺得很貼切嗎 ”他停頓了一下，等著莎拉的回應(yīng)，但她可沒這個心情?！翱傊f完成配樂后再看一遍。對方要她一個月后再來。當(dāng)我告訴他們，她已經(jīng)死了，他們也大吃一驚。一切看起來正如你所說，她不像要自殺?！彼柭柤?“錄這卷帶子時我不在場，所以無從知道里頭說些什么，只知道是對她家人的談話，昨天晚上，我才第一次看到這帶子的內(nèi)容，看完后便馬上打電話跟警方聯(lián)系?！彼戳丝幢?“我快遲到了，星期四見?！?/p>

莎拉望著他開車離去，心里有股強烈的不安。她早該料到這種情形，應(yīng)該要有所準(zhǔn)備。去找布萊尼醫(yī)生，她知道該怎么做。杰克呢 他事先知道嗎 

忽然，她覺得好孤單。

庫珀中午抵達時，莎拉正在清理落葉。他穿過草坪，站著看她?！昂苄量喟??！彼吐暠硎就椤?/p>

“是啊，”她將耙子靠在樹干上，手伸進外套口袋里，說,“我們還是進屋里去吧，里頭比較暖和?！?/p>

“別替我操心，”他說,“我還是先在外頭抽根煙再說?！彼麖耐馓椎紫氯〕鲆话櫚櫟南銦煟芟硎艿攸c了根煙?！坝憛挼牧?xí)慣，”他低聲說，小心翼翼地望著她,“總有一天我會把它戒掉。”

莎拉揚起眉頭。“為什么抽煙的人總是帶著罪惡感 ”

“香煙暴露了我們個性上的缺點，”他陰郁地說,“別人可以說放棄就放棄，但我們不行。老實說，我不能理解為什么這個社會老當(dāng)我們是賤民。我從沒見過有人因為抽太多煙而回家打老婆，也沒見過有人因為開車抽煙而把孩子害死?？墒俏铱梢愿嬖V你，太多醉鬼是這個樣子。在我看來，酒精要比尼古丁危險多了?！?/p>

她帶他走向一張長椅?！翱傆幸惶欤染埔惨粯訒艿蕉鄶?shù)人譴責(zé)，”她說,“然后，整個世界的人都會穿著背心和西裝褲慢跑，有強健的體魄，吃蔬菜，喝紅蘿卜汁，絕不做任何有損健康的事?！?/p>

他笑了起來?！澳闶轻t(yī)生，你覺得這樣很好嗎 ”

“到那時候我就失業(yè)了，”她頭靠向椅背,“不過，我倒是對‘多數(shù)人’有意見，我不喜歡。我寧愿每個人都可以自由思考，而不希望人們因為別人怎么說而怎么做?！?/p>

“這就是你喜歡吉勒拜太太的原因 ”

“或許吧?！?/p>

“她是什么樣的人 ”

“其實，我說得上來的，都已經(jīng)告訴你了。她是我見過的人當(dāng)中，最特別的一個。非常的憤世嫉俗，看不起任何人、任何事情。她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報應(yīng)；她鄙視所有人――尤其是住在凡特威的人，認為每個人――不管是古人或今人――都不如她，惟一的例外是莎士比亞。她覺得莎士比亞是偉大的天才。”說完，她陷入沉默。

“而你‘喜歡’她 ”

莎拉笑了?！拔以谙?，我是喜歡那種是非錯亂的感覺。她敢說出很多人只能想、不能說的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比較好，我很喜歡見到她。”

“她一定也這么想，否則不會把錢留給你?！?/p>

莎拉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拔彝耆恢浪龝@么做。”過了一會兒，她說。莎拉一只手伸到發(fā)間，將頭發(fā)向上挽。“我真的吃了一驚，覺得自己受人擺布，我不喜歡這種感覺?！?/p>

他點點頭?！案鶕?jù)道肯的說法，吉勒拜太太要兩位執(zhí)行人嚴格保密，”他看著手中燃燒著的煙頭,“不過，我們無法確定的是，她自己有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

“如果有，”莎拉說,“她可能現(xiàn)在還活著。當(dāng)然，這是假設(shè)她是遭人殺害的?！?/p>

“也就是說，殺她的人不知道你才是遺產(chǎn)繼承人，以為受益人是自己 ”

她點點頭?！安畈欢嗍沁@樣?！?/p>

“這么說，就一定是她女兒或外孫女了·”

“這要看先前那份遺囑。她可能另外又立了一份，有些人會為了更微不足道的錢而殺人?！?/p>

“但這是假設(shè)吉勒拜太太死于謀財害命，而且兇手不是你或跟你有關(guān)的人?！?/p>

“是的。”她冷靜地答道。

“你是兇手嗎，布萊尼醫(yī)生 ”

“如果是我，不會用這種方式，警官，我會慢慢來?！彼p輕笑了一聲。有點硬擠出來的笑聲，他心想?！爱吘梗瑳]什么好急的。我沒有欠一屁股的債，也不想讓別人因為遺產(chǎn)受益人是我而懷疑到我頭上?！彼纳眢w前傾，雙手抱至膝前?！岸?，我會讓她死得很自然，醫(yī)生本來就比較有條件殺人不露痕跡。先讓她病上一段時間，然后再讓她安詳?shù)厮廊ィ粫o她帶上這種折磨人的玩意兒，這么戲劇化，這么殘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