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爾維亞絲毫也沒覺察到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當(dāng)他進來時，她正坐在餐桌旁穿著退了色的牛仔褲和格蘭特中學(xué)的T恤衫批閱讀書報告。她在格蘭特谷教十一年級的英語，其中的一個班專門學(xué)習(xí)洛杉磯文學(xué)。她擴充了教學(xué)內(nèi)容以便學(xué)生們能更好地了解這座城市。他們當(dāng)中的絕大多數(shù)來自別的地方、別的國家。她曾告訴過他，其中有一個班的學(xué)生來自十一個不同的國家，講十一種不同的民族語言。

他把手放在她的后頸，低下頭吻她。他注意到那些讀書報告是關(guān)于納撒尼爾·韋斯特的小說《蝗災(zāi)之日》的。

“讀過這部小說嗎 ”她問。

“很久以前讀過。某個高中老師讓我們讀的。她真是瘋了?！?/p>

她用胳膊肘頂了他大腿一下。

“好吧，聰明的家伙。我設(shè)法把復(fù)雜的作品和簡單的交叉進行。這次我給他們布置的就是雷蒙德·錢德勒的《長眠不醒》?！?/p>

“也許他們認為這本書就應(yīng)該叫這個名字。”

“你今天看起來很高興，不是嗎 有什么好事嗎 ”

“事實上，沒有。那兒的一切越來越糟糕，但在這兒……是不一樣的。”

她站起身來，兩人擁抱在一起。他輕輕地上下?lián)崦暮蟊?，他知道她喜歡那樣。

“案子出了什么事 ”

“沒什么。這一切，我可能是洗不清了。不知以后能不能當(dāng)個私家警探，像菲利普·馬洛①那樣。

她將他推開。

“你在胡說些什么 ”

“我也不知道，也許吧。今晚我得接著干。我用餐桌，你就跟蝗蟲們待在這兒?！?/p>

“今天該輪到你做飯?！?/p>

“那我要雇個上校來做?！?/p>

“他媽的。”

“嘿，英語老師可不該說這個。上校怎么了 ”

“他已經(jīng)死了好幾年了。算了，沒什么?！?/p>

她沖著他笑了。這已經(jīng)成了一種慣例。每次輪到他做飯，他就會帶她出去吃。他看得出來她早已厭倦了外面的炸雞。可是眼前發(fā)生了太多的事，需要好好想一想。

她有一張可愛的臉龐，使他很想坦白曾經(jīng)做過的一切糊涂事。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這一點她也明白。

“今天我教訓(xùn)了一個家伙。”

“什么，為什么 ”

“因為他污辱女人?！?/p>

“男人都這樣，哈里。你怎么著他了 ”

“在他的女人面前把他打倒在地?！?/p>

“也許他活該?！?/p>

“明天我不想讓你去。我很可能會被錢德勒傳喚。但我不想你在那兒。情況可能會很糟。”

她沉默了一會兒。

“為什么這樣做，哈里 你告訴我一些事，卻又對其他的一些保密。有時，我們那樣親近，可有時卻……你給我講那個被你打倒的男人，卻不談你自己。對于你、你的過去，我了解多少 哈里，我們必須談?wù)?，否則我們會以傷害彼此而告終。這種經(jīng)歷我已經(jīng)有過一次了?！?/p>

博斯點了點頭，低垂著眼簾，不知該說些什么。太多別的事情使他不堪重負，現(xiàn)在還無法仔細考慮這個問題。

“你再要一個松餅嗎 ”他最后問道。

“好的。”

她又接著看讀書報告，他出去買晚餐。

他們吃完了晚飯后，她又坐回到桌旁。他進了廚房，打開公文包，拿出兇案資料。桌上有一瓶啤酒，但沒有煙。他不在家里抽煙，至少在她醒著的時候不抽。

他打開第一個文件夾，把十一個受害者的檔案攤在桌上。他握著酒瓶站起身來，以便能統(tǒng)覽那些檔案。每份檔案的封面都是被害者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照片。他面前一共擺了十一張這樣的照片。他想了一會兒案情，然后走進臥室，翻了翻昨天穿過的外套。剛剛被殺的金發(fā)女郎的照片還在外套口袋里。

他把照片拿回廚房，跟其他的擺在一起，一共十二張。這是一個由殘肢敗體構(gòu)成的令人發(fā)指的陳列館。濃妝艷抹的臉上還滯留著虛假的微笑和空洞的眼神。赤裸的尸體暴露在警局攝影師刺目的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