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了徐莉莉她姥姥，老徐很快背上了外債，整個家庭的經(jīng)濟狀況每況愈下。徐莉莉因為很長時間沒有吃肉的緣故，原本發(fā)育超前的身體開始減瘦，兩個奶子濃縮起來，不再像以前那么澎湃。以前，楊凱和徐莉莉一起跑步，不一會兒楊凱就會被砸得鼻血飛濺，肇事的就是徐莉莉那對招搖的奶子?，F(xiàn)在徐莉莉瘦了，楊凱反而樂了，但表面上還要裝著很痛心的樣子，說，我們要想辦法給徐莉莉增加補給！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偷鐵。

北園路路北，當年有個農(nóng)機公司，專門賣一些大型機械，收割機什么的。車大，車上的配件也大，一個鉗子用一只手拎不過來，一個扳子掄起來可以當三叉戟，都是值錢的好家伙。徐莉莉他爸沒死的時候，就是這個廠的職工，當我們開始實行偷鐵計劃的時候，農(nóng)機公司里的草已經(jīng)長得老高，許多收割機賣不出去，積壓在這里等著發(fā)霉長毛。我們決定在這些收割機的身上打主意，我們并不貪婪，只是想偷幾個死沉死沉的鉗子和扳子，然后把這些锃明瓦亮的工具按廢鐵的價格賣掉。這樣做，當然有悖良心，但是，楊凱要給徐莉莉同學(xué)補奶子，我還要時不時揣著詩稿坐公交車，林科需要吃飯——這些都是需要錢的。

楊凱是個極聰明的人，他把徐莉莉帶上，就相當于帶了一張進出農(nóng)機公司的門票。即使被抓，徐莉莉只要當場撒潑，或者哭上那么兩聲，緬懷一下她的父親，相信周圍的群眾無不為之動容，進而讓我們這些碩鼠滾蛋。楊凱甚至改進了偷鐵的流程，先前來偷鐵都是翻墻而入，技術(shù)含量不高，而且還有跳墻摔死的危險。楊凱說，我們騎著車進去，把偷來的東西放在車上，再騎著出來！這是一個虎口拔牙的舉動，在看門人的注視下，我們要帶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若無其事地招搖而過，這簡直太有挑戰(zhàn)性了！

徐莉莉?qū)@個辦法非常贊同，雖然這是她老爸生前的單位，可是，自從她老爸死后，單位對于撫恤金的問題一直懸而未決，一定程度上來說，徐莉莉家今天這種揭不開鍋的現(xiàn)狀，與單位的不作為是很有關(guān)系的。所以徐莉莉覺得偷他們幾個死沉死沉的鉗子和扳子，簡直就是便宜了他們。如果可以，她恨不能開一輛收割機從里面出來，脖子上再掛一條雪白的毛巾，戴著斗笠，一笑滿嘴白牙，弄好了還能上人民幣的正面。

我們決定白天去農(nóng)機公司。當時我們一共騎了兩輛自行車，楊凱帶著徐莉莉，林科帶著我，徐莉莉和我的脖子上分別掛著軍挎，里面放著煎餅和砍刀。如果偷鐵的時候餓了，就吃煎餅；如果偷鐵的時候被抓了，就亮砍刀。這里面的分工也大有學(xué)問，比如，負責(zé)騎車的一定要面善，看起來有雷鋒精神，不能讓看門人掃一眼就立馬上去摁脖子掐架，那還偷個屁；還有，坐在車屁股上的，心理素質(zhì)要好，要經(jīng)得起看門人的盤查，關(guān)鍵時刻能撒謊，撒謊的時候虛實結(jié)合，靠三寸不爛之舌，把活人說死，把死人說活。最重要的是，當被敵人追擊時，要敢于抽出軍挎里的砍刀，像一條被逼上絕路的狗，露出最為鋒利的幾顆牙齒。楊凱說，紀北，你就有倆虎牙，所以你就坐在車屁股上掛軍挎吧。

我們很順利地進去了，虧了徐莉莉，看門的大爺并沒有為難我們，只是問，莉莉，這些都是你的朋友？徐莉莉故作天真、一笑倆酒窩、很純很純地笑笑說，對啊，這是楊凱，這是林科。最后指著我說，這是紀北。等我們走出很遠，可以肆無忌憚地選擇目標作案的時候，楊凱一掀車把，將徐莉莉給撅下來，很憋屈地說，誰讓你實話實說的？萬一我們被逮了怎么辦？萬一我們沒被逮著，他們順著我們的名字找來怎么辦？你是不是真的胸大無腦？你的腦子不叫腦子，只能叫糨糊！知道嗎？糨糊！糟粕！——楊凱最后冒出的“糟粕”很讓我吃驚，這個詞在當時多用來詆毀資本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