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

像是受了驚，在本能逃避的驅(qū)使下急于躲入同類中的某種動物一樣，白漠剛剛鉆進(jìn)一一零號牢門，便下意識地抬腳向那半米多高的紅色板鋪上邁去，恨不能立刻融入到那整齊地坐在上面的人堆兒中，卻被頭上傳來的一聲惡狠狠的低喝阻止了，而后不由自主地在那只有一米見方（被稱之為坑）的板鋪下蹲了下去，隨著落在他那光赤背上的重重一腳，幾天來一直處于昏亂中的意識總算是找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疼痛窒息之感。

“他是你們戈管教的同學(xué)?！彼桶啄M(jìn)來的、年輕瘦小的康管教站在僅有一米見方的小鐵窗外，輕輕淡淡地笑著甩進(jìn)來一句之后便走開了。

“先別碰他?！弊谛¤F窗邊被卷上的王冬來沖著站在板鋪上又一次把腳高高抬起的老胖子低聲道。

“謝謝?！卑啄荒樃屑さ靥痤^謝道。

“低下頭?！彪S著身體粗壯、同白漠年齡相仿的老胖子又一聲惡狠狠的低喝，白漠剛欲抬起的頭又被重重地一巴掌壓了下去?！斑@個是王哥，管號的，問你什么照實(shí)說，在辦案單位可以撒謊，在這兒你要敢撒謊——”老胖子邊說邊習(xí)慣性地又抬起了手。

“哎，先別碰他?！蓖醵瑏硐蚯扒妨饲飞?，盯著低低蹲在鋪下面的白漠向老胖子示意道，而后又沖白漠繼續(xù)問道：“因為什么事兒進(jìn)來的？”

“強(qiáng)奸?！卑啄帽M了全力，才從那空洞的體內(nèi)擠出了一絲近乎虛無的聲音。

“什么，搶劫？！”王冬來突然提高始終平緩的聲調(diào)。

“強(qiáng)奸?！崩吓肿幽樕犀F(xiàn)出一絲不屑的神情，在一旁淡淡地輕聲重復(fù)道。

“搶劫，我就是搶劫進(jìn)來的，嚇我一跳，”王冬來坐直了身子，目空一切地自語道?！皬?qiáng)奸，現(xiàn)在哪還有犯強(qiáng)奸罪的，干小姐沒給錢吧？”

“嗯、不是，是處對象?！卑啄y為情地支吾道。

“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

“自己開個小飯店?！?/p>

“開飯店?！蓖醵瑏碇貜?fù)了一句后又說道：“不管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進(jìn)到這里來你就什么都不是，到這兒就要守這兒的規(guī)矩，老實(shí)待著，別給我找事兒，你要是敢在這兒跟我裝相就干廢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我一定老實(shí)待著。”已是毫無反抗之心和反抗之力的白漠感到王冬來這幾句話說得實(shí)在是過于生硬而又多余。

“你要是覺得你有脾氣，現(xiàn)在就‘蹦’起來，別過后再給我‘鼓包’?！?/p>

“我一定老實(shí)待著，不給王哥添麻煩?！卑啄乱庾R地想在臉上印上一種乞求憐憫的表情，當(dāng)遇到王冬來和周圍人的目光時，仿佛被一種冰冷無形的寒氣蜇了一下似的，立刻感到這種表情在這里是徒然無益的，于是又換上了一種極其謙卑的表情，只是這謙卑的表情下仍不免透出了乞求憐憫的底色。

“進(jìn)沒進(jìn)來過？”

“沒進(jìn)來過?！?/p>

“沒有前科??？”

“沒有前科?！?/p>

“我也沒有前科，現(xiàn)在這社會，什么人都敢犯罪，會犯罪的犯的都是小罪兒，一兩年就出去了，不會犯罪的一弄就是大罪，我也是頭一次犯罪，一下就‘上墻’了！”王冬來不無感慨地沖著板鋪上自語過后，又朝白漠俯下了身子繼續(xù)問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七。”

“二十七，戈管教今年二十九，你倆怎么能是同學(xué)呢？”

“嗯，我上學(xué)早。”白漠不知道從辦案單位一直跟到看守所的姐姐是怎么跟送自己進(jìn)來的那個康管教說的，只知道姐姐和戈管教是同學(xué)，卻又不愿在這里提到姐姐，于是便含混支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