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鐵鐐哀魂(1)

看守所 作者:獄中天


“千斤。”

隨著手銬扔在小鐵窗上的啪嚓聲和老爹的一聲吆喝,總是感到如芒在背的白漠不由得渾身一震,心猛地縮緊了。

“這么快就接判決了!”躺在小鐵窗邊的王冬來邊說邊坐起了身。

“穩(wěn)點兒,千斤?!弊阡佅掳迮_上的老胖子起身一邊幫千斤戴上手銬,一邊像在撫慰自己似的對千斤叮囑道。

“穩(wěn)啥呀,就兩年罪兒。”老胖子的叮囑令王冬來臉上立刻現(xiàn)出了不屑的神情。

“我去了,冬來?!鼻Ы镞种呛诙窗愕淖?,沖王冬來笑了一下,隨后俯下身去,從半開的牢門下鉆了出去。

“我的怎么這么慢呢,起訴下來都快兩個月了,怎么還不開庭呢?!”老于不禁自言自語道。

“你那是大案,哪能這么快。六二三案轟動全國,我在這里押了四年,也就趕上你們這一起大案。雇兇殺害政府官員,建國以來,你們是頭一起。棒子、滾鐐、摩托帽,一抓進來就全都給配上了。你那三個同案真快,公檢法聯(lián)合辦案,都是半夜來提審,一個月就全都宣倒了?!蓖醵瑏碚f道。

老于突然來了興致,轉過臉對王冬來笑著說道:“你看我這大耳垂兒,我真挺有福,那天要不是被人攮了,現(xiàn)在早化灰兒了。頭一天,俺們四個人打了一輛出租車去那個正縣長家踩點兒,訂好了第二天動手。晚上我回家時,剛走進胡同,后背就挨了一刀,我用手一捂,噗噗,前邊又挨兩刀,我就覺得背上和肚子上直冒熱氣兒,兩只手都捂不過來了,呵呵。”

“給你們多少錢?”王冬來問道。

“先給了俺們四個人兩萬塊錢,答應事成之后再給兩萬。還給買了一把五連發(fā),我真稀罕那把槍。”

“太少了點兒?!?/p>

“俺們也不光是沖他那點兒錢,主要是那個副縣長答應過,要是他當上了正縣長以后,批給俺們一塊地皮……”像是怕被人笑話,老于不無掩飾地急忙說道。

“怎么‘掉’的知道不?”

“事兒辦完后,那個副縣長就不想給錢了,我同案打電話跟他要錢,就這么‘掉’的。人一死就懷疑到那個副縣長了,電話被公安局‘上線兒’了——我這也快趕上千斤了,你說冤不冤,就跟著坐趟車,就被弄這兒來了。”

“你這沒多大事兒,怎么定都是故意殺人未遂罪兒,打到頂款兒也就是五年罪兒?!?/p>

“你說我這冤不冤,跟著坐趟車就拿了五年罪兒,人家白漠‘撂倒’一個黃花大姑娘才拿了十年罪兒?!崩嫌谛χ蝗话言掝}轉向了白漠。

“你要那么說,江濤更冤,摸了下小姑娘屁股,把腦袋摸掉了?!蓖醵瑏眄槃莅言掝}又轉向了戴著腳鐐的江濤。

頓感詫異的白漠不由自主地把臉轉向了坐在旁邊的江濤。只比他大三歲的江濤臉上透著些許娃娃相,短短的頭發(fā)則更像是嬰兒頭上的氄毛,臉上的皮膚有著一種難以言狀的蒼老,灰白中透著干枯,像是失去了內里的支撐,從頭頂上松懈下來,在耳朵上堆疊出幾道深深的褶皺。單薄的小眼皮總是不停地眨巴著,看上去像是在阻擋什么東西流出。每逢說話時,臉上便先泛出了毫無內容的笑。當白漠的眼睛落到江濤腳上戴的腳鐐時,突然下意識地生出了想去摸一摸的念頭,但不知被什么阻擋了,這念頭最終沒能傳到手上。

“我不想跑了,我要是想跑也能跑了?!苯瓭0椭菃伪〉男⊙燮ばχf道。

“不是你不想跑了,是你被害在地底下想你了,看你過了這么長時間還不下去,就借那個小姑娘的屁股把你勾下去。閑著沒事兒治什么眼睛,這回不用治了,眼珠子都沒了?!蓖醵瑏戆胝姘爰俚卣f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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