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冬來睡著了，白漠朝坐在身邊的江濤低聲問道：“你家不管你呀？”

“不管。”

“那你‘走’的時候穿什么‘走’??？”

“就穿這身衣裳唄?！?/p>

“我要是能放，我給你買身西裝投進來?！卑啄胫寝r(nóng)民工偏愛的廉價西裝也不過二三十塊錢。

“行，謝謝你?！苯瓭粺o感激地向白漠謝道。

“你喜歡什么顏色的？”

“我喜歡米色的?！?/p>

“走啦，走啦……”一個身著米色西裝、被法繩五花大綁的中年男子在囚車上神情木然地向車下一個兩鬢白發(fā)的婦人喃喃笑別道。

“走啦——我也不活啦?！彪S著一聲悲痛欲絕的無力號哭，一個兩鬢白發(fā)的婦人癱倒在地上。

看著那遠去的囚車，自己不由得生出了叫輛出租車尾隨上去看看熱鬧的念頭，因為舍不得車費便作罷了。

聽到江濤提到米色西裝，白漠不禁回想起了公審大會的一個場景。而后又暗想到：自己雖然看過公審大會，但還一次也沒跟著去北郊的棘溝看過槍斃人的場面，這回自己要是能放出去，一定要打個出租車跟著去看看，說不定還能趕上江濤……

“等你──我給你‘送’點兒錢?！辈恢鲇谑裁葱睦?，白漠想到了給江濤燒點兒紙錢。

“行，謝謝你?！苯瓭樕嫌忠淮维F(xiàn)出了感激的笑。

白漠從江濤的神情中看出，江濤是理會錯了自己的意思，自己又哪有那在陽間花的“錢”投給他。

……

“我剛才睡覺時誰嘮嗑了？”王冬來掀開被，坐起身問道。

“江濤和白漠嘮嗑了。”老于轉頭答道。

“江濤你這個臭傻子，來這么長時間，你不懂規(guī)矩?。俊蓖醵瑏砼豢啥舻亓R道。

“白漠是上盤架，他和我嘮嗑，我……”

“他嘮你就聽著唄，你跟著嘮什么?！蓖醵瑏泶驍嗔私瓭姆洲q后，又沖著老于說道：“我睡著了，你怎么也不看著點兒呢，就讓他們嘮??？”

“白漠是上盤架的，咱也不敢管呢？”老于看著白漠，訕訕地笑著說道。

“柱子，起來給江濤幾下。”王冬來沖坐在前面的柱子吆喝道。

柱子立刻興奮地一躍而起，撲向了江濤。

“王哥，你瞅我都這樣了，還——”

“你這樣多什么──柱子，多給他幾下。”

江濤那一直以來都如墻壁一般灰白的臉因為疼痛窒息而現(xiàn)出了血色，只是那種血色看上去真的還不如那蒼白來得舒服。

“白漠你也是，想嘮和我嘮唄，非要在我睡著的時候嘮；你和誰嘮，誰就得遭罪，這回你得勁兒啦？”

“我錯了，王哥，下次不嘮了?！卑啄捏@膽戰(zhàn)地急忙認錯道。

晚上，王冬來在打趣白漠時，突然嬉笑著用棉襖蒙住了白漠的頭，幾只拳頭緊隨著落了下來。

“猜猜都是誰打的？”王冬來掀開棉襖后笑著問道。

“那上哪兒猜去??？”白漠笑著看了一眼既心虛，又有些難為情的老胖子后，又看了看老于，直覺告訴他，頭上那最重的、讓他懂得了什么是深度疼痛的一拳，一定是那用一臉無辜的竊笑掩飾著什么也沒能掩飾住的老于打的。

“哎，白漠這么長時間了，怎么也不提審呢？”老于突然故作驚詫地岔開了白漠的猜疑說道。

“是呀，怎么回事兒，他們把你給忘了吧？”王冬來故作疑惑地瞪大了眼睛沖白漠問道。

“我哪知道??？”

“家里辦著呢唄，四十五天，不捕就放──人家到時候回家親人團聚，咱還得在這里挨打受氣。”王冬來又恢復了常態(tài)，抬頭望著一個未知的方向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