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空茫之火(3)

看守所 作者:獄中天


韓菊

桌上放著一張紙條和一把帶著飾物的鑰匙。那小得有限的紙條兒卻讓自己感到了無限的空茫。

“分手就分手,我再也受不了了,憑什么要讓我受這份兒罪呢——可是自己又怎么能離開韓菊呢,韓菊不好,可你自己又是什么好東西嗎,你又有什么呢——你什么都沒有——可這樣我就該——不,韓菊,你怎么能扔下我一個(gè)人呢,你明知道我離不開你,你給我回來,我真的受不了了……”

自己從未感到過自己那只剩下死氣的屋竟會(huì)變得如此可怕,自己一刻都無法在那令自己窒息得快要爆裂的屋中再待下去,可當(dāng)自己在昏亂茫然中沖入夜幕中時(shí)才隱約地醒過來,除了在車站,自己是找不到韓菊的。

“只要到了明天就一定會(huì)見到韓菊?!被氐轿莺螅约阂延辛诵┰S平靜,于是躺倒在床上想用睡覺來打發(fā)掉這漫長的黑夜和漫長的等待,但那簡直是不可能的,所有的神經(jīng)都聚在了那亢奮的等待中,無法找到一絲可以松弛下來。

滴答,滴答,滴答……

自己那飄動(dòng)不定、無處可落的視線最后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石英鐘上。那帶有熒光的秒針按照既定的節(jié)奏規(guī)律地向前走著,向著自己所期待的明天走著,想到明天就會(huì)見到韓菊,一種暖融融的喜悅之情便忽然在自己的心中漾開了。

曙色未開,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向車站走去。街上闃無一人,街燈瞪著蒙眬的睡眼驚詫而又困惑地窺視著自己,偶爾駛過的一輛汽車都會(huì)令自己感到離期待的時(shí)刻又近了一些。路燈漸漸地在茫茫曙色中合上困倦的眼睛。來往的車輛漸漸地多起來,多得匯成了流;來往的行人漸漸地多起來,多得匯成了潮。翹首以待的自己終于在這潮與流匯成的交響中尋到了那個(gè)令自己身心為之震顫的音符——韓菊。

自己有想了一夜的話要對(duì)韓菊說,并且那些話都是能夠感天動(dòng)地、讓世界為之落淚的??稍谝姷巾n菊的那一瞬,那些話立刻顯得蒼白多余,甚至幼稚可笑了。真的不需要再說什么了,韓菊已從自己的眸子中讀懂了一切。

在這個(gè)世界上也許會(huì)有許多人能夠面對(duì)并接受這不完美的現(xiàn)實(shí)所帶來的痛苦,自己卻不幸沒能成為其中之一。這痛苦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如癔病般的后遺癥不但從未痊愈過,反而越發(fā)的嚴(yán)重起來,弄得癲狂錯(cuò)亂的自己幾近崩潰。韓菊最終還是理智地離開了,沒有留下片言只語地悄然離開了,只留下了那把孤零零的鑰匙——上面的飾物卻不見了。

就這樣,自己還沒來得及品嘗一下相戀的滋味,就如同突然陷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中似的陷入這段戀情所帶來的迷惘痛苦之中。韓菊最終還是走了,把站在崩潰邊緣、茫然無措的自己孤零零地扔在了仍是沒有邊際的迷惘痛苦之中。

光陰荏苒,轉(zhuǎn)瞬間自己在那“油潭”似的小廠中已“漚”了近三年。三年來,小廠的景況不但沒有多大變化,而且是每況愈下,在小廠里的人還沒弄明白“下崗”為何意時(shí),這扇“門”已悄然向小廠里的人打開了。

就這樣,直到自己隨著第一批下崗工人走出那個(gè)小廠,就像那口死寂的“油鍋”在一種不可知的力量下終于出現(xiàn)了裂口一樣,自己像一片無力主宰意志又毫無方向的浮葉似的終于漂了出去——那年是1993年。

農(nóng)貿(mào)市場的道邊上隨處都可見到“趴活兒”的三輪車,因?yàn)榉N種原因,剛從廣告公司美工位置上退下來的自己在經(jīng)過這些三輪車旁時(shí),忽然聽到從車馬喧闐的鬧市邊飛出來一個(gè)聲音:“借光了,借光了……”

不是憑聲音,而是憑那無法解釋的直覺,自己知道那一定是老軍裝。轉(zhuǎn)過臉,一輛加長的三輪車出現(xiàn)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首先映入了自己的眼簾的是那極其別致的棕色皮車座,像那加了長的車一樣,那車座也是加了長的,并且也加了厚,暄暄的不單單是美觀,想來坐上去也一定是極舒適的,從中一眼就能夠看出老軍裝那非同尋常的精巧心思。然后是車把到車幫上有條不紊地掛著的保溫杯、毛巾和繩索等物,看上去是那么的妥帖和諧,而老軍裝的一身打扮——更確切地說是老軍裝本身與這三輪車、這車座、這“掛飾”又是那么完美的融成了一體。自己簡直難以辨出,該是這三輪車是老軍裝的影子,還是老軍裝是這三輪車的影子,總之這一切都令自己感到是那么的和諧完美!

“下崗”使老軍裝像自己一樣也終于“漂”出了那死寂的“油潭”,只是老軍裝卻漂得如此地有方向!而自己呢?

自己終將該漂向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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