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高興處,老王不能自持地把他盆里的菜湯也倒給了白漠一口兒。雖然老王那一口兒菜湯不禁令白漠感到反胃,但那無休止的饑餓感早已壓倒了一切。
“沒吃飽?!迸枳右姷椎睦贤蹩粗€有少許飯菜的白漠,面露悔意地低聲哀嘆道。
吃過飯后,趙程用衣襟兜著糖果笑嘻嘻地問道:“是要兩塊兒糖,還是要一個蘋果,想好了?”
白漠感到那乒乓球大的小蘋果比兩塊糖更實惠些,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蘋果。
咬了一口后,滿口的甘甜頓時令白漠驚嘆不已,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在蘋果上吃到過這種甘甜,自己在外面時已是好多個年都沒有備糖果了,也許是各式各樣的甜品實在是太多了吧,那小小的糖果的“甜”好像真的不需要了,也似乎被遺忘了。
不知為什么,白漠忽然間憶起了兒時的一次過年。
哦,對了,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拜年。已記不清那時自己是幾歲了,大約是五六歲吧。靜靜地想了好一會兒,可以確定不會再大或是再小了,那么那一年也就是1976年或是1977年了。
自己家居住的那個小村子里的人家大多是有親戚關(guān)系的,唯有自己家是下放戶。想想離開那小山村已有二十幾年了,早已像忘記自己一樣忘記了那個小山村,直到此時,在這空茫的生命之河中擱淺,才又想起了那像兒時般色彩純凈的小山村。小山村只有近百戶人家,坐落在群山拱抱之中。自己家住在小村的東邊,近旁是村中唯一的一所九年制學校,之間僅隔著一條從南山插入北山河套中的溪溝。到南山采野果野菜和到北河套中戲水捉魚也就成了自己童年生活中最快樂的事。
早上起來,自己剛剛滿懷喜悅地穿好那一身令自己興奮不已的新衣服(那是只有在過年時才能得到的,并且只有在過年時才能穿上的),便被父母帶出了家門,只囑咐了自己一句到爺爺奶奶家去待著,然后便不知了去向——大概是串門或是給人家拜年去了。那一刻,自己頓時跌進了孤獨與寒冷的茫然中。
自己懷著一種落寞的心情(如果那時自己懂得什么是落寞的話),悵然不悅地走進了爺爺奶奶家,爺爺奶奶家當然也是沉悶無聊的。不過當看到只比自己大兩歲的姐姐(不知為什么,那時自己一直以為住在爺爺奶奶家中的姐姐是爺爺奶奶生的)手里握著的一大把鉛筆狀的糖果時,立刻羨慕而又嫉妒地忘記了一切。
當聽到姐姐手中的那一大把糖果是從住在爺爺奶奶家房后的老馮四奶家拜年得來的時,便不顧一切地(那近乎是發(fā)了瘋的)跑進老馮四奶家去拜年。那寡居的老太太卻苦著臉告訴自己說,糖果都給了自己的姐姐,這讓自己一下失望到了極點。走出老馮四奶家,一時不知該何去何從的自己忽然想起鄰家的一個小伙伴曾吹噓自己家過年時會準備如何多的糖果,便立刻跑進了那個小伙伴的家去拜年;可招待自己的只有炕頭邊上的一小堆兒毛嗑,并且里面已多半是嗑過的皮。唉!這仿佛是在自己那剛剛遭受到失望的心上又撒了一層冰冷的灰。
自己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仿佛那大年里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困惑茫然地佇立在孤獨寒冷中。
遠處匆匆地走來了兩個孩子,一個年齡與自己相仿,另一個稍大一些,都是平時不大熟悉的(就像現(xiàn)在仍沒有什么朋友一樣,兒時又何曾有過什么玩伴,自己天生是不大合群的)。聽那兩個孩子說是要去拜年,自己便在那兩個孩子的相邀下,懵懵懂懂地隨著那兩個孩子一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