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錯相見(7)

十二濯香令 作者:語笑嫣然


諸葛正揚好幾次試圖站起來,卻都是白費力氣。他所中的毒,就擦在藍沖所穿的衣服上,一旦接觸,可以使人氣血逆行,四肢乏力。靳冰越事前給藍沖服了解藥,所以能保他安然。甚至是他嘴角的那一點血跡,也只是涂抹的雞血。藍沖除了吸入過一點迷香,身體各處皆毫發(fā)無傷。但諸葛正揚卻不知道,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哀求著靳冰越:“傷你的人是我,與藍兄無關,他只是一個鐵匠,請你放過他?!?/p>

靳冰越眼神一顫,不禁欷歔。你既然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卻為何要做出那樣卑劣的行徑來?這句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卻仿佛是從眼睛里流瀉出來。

諸葛正揚看見了,看懂了,他亦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盯著靳冰越那雙清澈的眸子。

似是在說,你知道原因的。

是因為癡愛與迷失。

奮不顧身地去做錯。

可以在臘月催開菡萏香??梢栽谑⑾那蟮脼t瀟的雨雪。何來章法,何來因果。都只為這人世間的情與愛。

無際無疆。

§ 玉佩

他們最后一次見面,是在諸葛正揚的墳前。藍沖抱著酒壇子喝得酩酊大醉,他看見靳冰越款款地走過來,他癡癡笑笑,破口大罵,你,滾。

滾——

靳冰越挑眉道:“在我滾之前,我要你的玉佩給我留做紀念。”

“玉佩?”

藍沖捏了捏腰間那塊通透的白玉,冷笑:“就連我的命你也可以隨時拿走,更何況是這破玩意?!闭f著,一把將玉佩扯下來,對著靳冰越砸過去。玉佩掉進草地里。安然地躺著。靳冰越面無表情,彎腰拾起,突然覺得頭頂一陣沁涼。

衣裳全濕了。

滿身酒氣。

是藍沖將壇子里的酒全潑在她身上。他指著她哈哈地嘲笑,可是,那笑容卻是那么僵硬,帶著凄酸,和許多許多的難以言喻。

靳冰越依然沉默著。左手捏著那塊玉佩。

右手還托著一個巴掌大的錦盒。

錦盒里,裝著一對血淋淋的眼珠子。是諸葛正揚的眼珠子。是靳冰越殺了諸葛正揚以后,當著藍沖的面挖出來的。

并且,她說,我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之身。

她的表情貪婪又猙獰。

好像她真的是一個睚眥必報心狠手辣的蛇蝎女子。

此刻,她沿著茫茫的山路走遠。背后仿佛還充斥著仇恨的目光。她面無表情,打開錦盒將玉佩放進去。她可以回紅袖樓交差了。因為雇主為了能證實將來她帶回去的眼珠子到底是不是屬于藍沖,要求她同時也帶回藍沖隨身的一塊玉佩。那玉佩晶瑩通透,觸感光滑。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就好像撫摸男子昏迷時候熟睡的面頰。

她感到雙眼一陣刺痛。視線再度模糊起來。她知道,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失明,她的眼睛將恢復得完整無缺,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到過長風鎮(zhèn),沒有遇見過她應該或不應該遇見的人。

可是。

留在心口的疤,是不是也會像某些人那樣,成為證據(jù),永遠不可抹殺?

這時,她忽然被腳底的樹根絆倒了。她仿佛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瞬間向她靠攏,可是,卻在某個時刻又靜止下來。

她心中一凜。

回過頭,除了漆黑的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見。

她沒有動,就是那樣狼狽地跪地的姿勢,仿佛在等待著什么。然而很久很久,周圍都只是飄蕩著呼呼的風響,和樹葉婆娑的凄涼。

是啊,就算看見了,觸摸到,又能怎樣?還不是四目相對的仇恨與絕望。誰能將這破敗的殘局挽回。誰能拋開一切,將血淋淋的前事遺忘。誰還能將穿腸的毒當作救命的草。一個眼神,一碗熱湯,持續(xù)一生的煎熬。

她便緩緩地站起了身,繼續(xù)前行。

幾天之后,她回到紅袖樓。心急的雇主早已經守侯在那里。她將錦盒打開,亮出玉佩,雇主拿在手里掂量著,觀察了半晌,道:“這個人,并不是我要找的藍沖。雖然他也吻合那些特征,但這玉佩,卻不是我認得的那一塊?!?/p>

“靳姑娘,你錯了?!?/p>

雇主的話音剛落,空氣突然凝滯,萬籟俱寂。然后,靳冰越慢慢地笑開了。那笑聲由低沉的凄艾,到放肆的噴薄。

笑得淚花四濺。

笑成一種絕望的哭嚎。

有道是,云雨巫山枉斷腸,原來這生生死死的徘徊,不過是笑話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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