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得你?!?/p>
女子粗重地喘息著,一把抓住靳冰越的手,尖利的指甲幾乎要割破掌心的皮膚。她說:“你是紅袖樓的靳姑娘?!?/p>
“是的?!?/p>
“我,我叫崔云光。你要記得這個名字?!彼孟裾Z無倫次了。
按照崔云光所說,這幾日,她花費了全部的心力,總算找到隱居在揚州城外的神畫筆樸相舉,據(jù)傳樸相舉思維敏銳,能抵人心,他可以通過來者三言兩語的文字表述,便將對方所形容的那個人畫出來,而且與真人的相似度超過八分。
所以,崔云光向樸相舉描述了藍沖。
她并不是天生的眼盲。她說,是因為藍沖害得她變成如此模樣,故而她尋找藍沖也是為報仇。她說樸相舉已經(jīng)答應(yīng)做畫,待畫成之后,她到樸家取了畫,依畫尋人,就容易得多了。她將這件事情托給靳冰越去做,那楚楚可憐的懇切和絕望,讓靳冰越實在難狠心拒絕。她便答應(yīng)了她。過幾日,她依著崔云光所說的地址找去。
瀑布之下。深潭之上。
百花錦簇。凝霧成煙。
景致雖然美,可卻透著陰森的死氣沉沉。因為,那里只剩下樸相舉的尸體。
樸相舉死了。
從死狀來判斷,大約在兩天前便已經(jīng)遇害。屋子里殘留著打斗的痕跡,滿地都是散亂的畫卷,兇手似乎想要尋找什么東西。
靳冰越神情肅穆的立在廳中,左右上下的打量著這塊巴掌大的地方。漸漸的,她注意到樸相舉那雙瞪得比銅錢還大的眼睛,仿佛是帶著焦急,仿佛是盯緊了什么東西。她順著他的目光的方向看去。那里厚厚的一堵墻,掛著臨摹的清明上河圖,但因為撕扯圖紙已經(jīng)破了,其中一頭還垂到了花架上——
是的,花架。慶幸兇手沒有發(fā)現(xiàn),那原是一間密室的入口機關(guān)。
輕輕轉(zhuǎn)動,聽著石門與墻面摩擦發(fā)出厚重的聲響,靳冰越黯然地深吸一口氣,嗅到刺鼻的墨香和陳年朽木的味道。
那間密室里,一排排的高架,陳列著許多的畫卷。每一卷都用白紙包裹起來,寫了字,是人名或者地名,或者別的什么記號。
于是,在回程的路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堆壘的卷軸,就像是從山坡上黑壓壓滾落的圓木樁,直逼著靳冰越?jīng)_撞而來。
逼得她無處可躲。
她后悔自己心軟答應(yīng)了崔云光。后悔畫蛇添足地來找樸相舉。后悔打開了密室的機關(guān)。后悔找到了那幅畫。
畫上寫著:湖北崔云光。藍沖。
她看得呆了。
那羽扇綸巾瀟灑飄逸的畫中人,就是崔云光的言辭所凝固的藍沖么?為什么,為什么他在樸相舉的筆下,卻變成了,沈蒼顥?
§ 流轉(zhuǎn),眼底眉梢
靳冰越實在難以相信,她一直敬重的紅袖樓樓主沈蒼顥,竟有可能是崔云光聲聲控訴玩弄感情、手段卑劣的小人藍沖。她的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崔云光痛苦的表情,想起她斷續(xù)散亂的講述。她覺得頭痛,呼吸也不暢。
然后再度看到樸相舉驚恐的眼神——
他為何偏偏在替崔云光做畫之后就死了?兇手翻遍了小筑會不會就是為了尋找那幅藍沖的畫像?兇手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發(fā)因而殺人滅口么?
兇手,兇手會是沈蒼顥么?
靳冰越感到眼皮砰砰地跳動著。
再假設(shè),如果沈蒼顥真的是藍沖,那么他當初不僅巧妙地騙過了崔云光,還安排自己多此一舉地四處找尋,他也許是早已經(jīng)計劃好了的吧。他明知一切是無果的,到最后也只能自認失敗地賠了這筆買賣,但他可以不惹崔云光生疑,將事情鎮(zhèn)壓得不落痕跡;他動動手指頭便由別人替他演完了一出戲,他根本不在乎演戲的人將遭遇多少麻煩困境,只為掩蓋過往,他的自私,當真是前所未有地暴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