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掌柜的請來的大夫是有些真本事的,睡了一夜出了兩身汗之后,明蕙又精神的跟個沒事人一樣了。
于是這天下午,知蘭便開始張羅離開的事情。
車把式已經(jīng)趕著車在云來居的下面等著了,明蕙在收拾東西,眼見知蘭要出門,“姐你上那兒去?”
“結(jié)算房錢。”她笑了笑,不成想明蕙下頭一句話十分出人意料,“我還以為你要和人道別去?!?/p>
明蕙醒來就聽說了前夜里的事情,說到葉懷言時知蘭沒有多話,只說是樓上的客人拔刀相助并且自己也已經(jīng)道了謝,可沒想到明蕙倒是惦記上了。
“我連恩人的面都沒見著呢。”明蕙嘟囔著,似乎有些不滿。
知蘭只是笑了笑,然后推門出去。
到了樓梯口,她有片刻猶豫是不是要上樓去說一聲再會,可躊躇些會兒之后到底還是徑直下樓去了。
卻意外看到葉懷言在柜臺與掌柜的說了幾句話之后走出了云來居。
看來……來不及道別了。
半個時辰之后知蘭與明蕙上了車,車把式一揚鞭子得兒駕一聲,大車緩緩地動了,一路顛簸著向城外走,漸漸的熱鬧景象遠去了,出了城,沒多久路上就見不到行人了,此時日頭也正毒,很少有人趕路。
知蘭將車尾的簾子放下隔絕一些暑氣,一旁明蕙倒是很有精神,時不時地撩起窗簾來看外頭的景色。
就在知蘭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初時她以為是路過的旅人因此沒怎么在意,但過了一會兒只聽那馬蹄聲時緩時急始終在車的周圍縈繞不去,不由得心中一緊,將簾子拉開一條縫向外張望。一看之下她立刻將簾子整個兒的卷了起來,隨后一臉詫異地看著那個控馬跟在車后一丈開外的人。
“不告而別,是沒把我葉某人放在眼里了?”葉懷言這樣說,臉上是有笑容的,只是口氣聽得出一點惱火。
知蘭一下說不出話來。
“怎么?”見她沉默他倒有些著慌,還以為出了什么事。
知蘭低頭,抿了抿唇,“只是沒想到你會追來……我可不是有心要躲開你,只是……”只是什么,她忽然就詞窮了。
又或者說,想到的那個理由不便出口——
她覺得這個人很危險……
并非因為每次遇到他她就身在險境才這樣覺得,而是莫名感到慌張。
“只是什么?”馬蹄篤篤,他又靠近了些。
知蘭抬起頭來,看他棗紅馬上端坐的身影,是那身在奉天見過的短打裝束,此刻他雙手控馬,身子微微向前傾著在等她的答案,那專注的面容——
她在心底嘆一聲,這人其實生得很俊吶。還有前夜里他擊退歹徒的身影,這兩天一想起來她就止不住的心跳。
記得北平城的天橋那里總有說書的藝人講些江湖傳奇話本,那話是怎么說的來著?
年少英雄。
“只是沒奈何,南轅北轍?!彼@樣說,身后明蕙好奇地想探出頭來看究竟,被她按了回去,而葉懷言聽到她的話則是明顯的愣了一下。
話里雙關(guān)他又怎么會聽不出來呢,南轅北轍,是說他們不同路,這一條大路她向這一頭,而過一會兒他就要向另一頭去。也是說他們倆的情形差的那樣多,怎么就撞在一起?想來都是只能擦肩而過。
他沉默了。
知蘭放下簾子,正想催促車把式加快速度,不想“嘩!”的一下簾子又被人撈了起來。
卻是葉懷言,“雖然眼下是南轅北轍,難保日后不是殊途同歸。”
他口氣悠閑,卻是大半個人掛在馬上,這驚險樣子看得知蘭心驚肉跳,“喂喂!坐好!”隨后聽他一聲長笑,復又坐得端端正正。
“你在北平哪間學堂里念書?過了這一夏還回不回去?”初見時他已憑著她的裝束猜度過幾分,此時再問的這樣詳細,擺明了是之后要去找她的意思。
知蘭還在躊躇要不要回答,身后明蕙已經(jīng)不知死活地嚷了出來:“燕京大學的俄語系,知蘭姐還有兩年才畢業(yè)?!?/p>
死妮子多嘴!她差一點就要回頭去掐明蕙的臉,隨即只聽葉懷言哈哈一笑,一勒韁繩,棗紅馬頓時停住,車與馬之間的距離頓時拉得遠了。
她眼看著葉懷言的身影漸漸遠離,最后他調(diào)轉(zhuǎn)方向,縱馬返回開城去了。
“姐,那是誰?你什么時候認得的?”她放下簾子后明蕙就黏了上來要她招供,她伸出食指點點小妹的額頭,“就你話多,不是想見恩人么,他就是恩人了?!?/p>
“哦,原來不是拔刀相助,是英雄救美?!泵鬓ヒ簿蛯χ臅r候活潑些,知蘭見她笑得開心,也由她說去。
只聽外頭車把式得兒駕的一聲長呼,然后是鞭子響亮的一記,車里的姐妹倆頓時覺得大車的速度快了起來,也顛簸的更厲害了。
“大叔,啥時候能到平縣?”知蘭掀了簾子高聲問車把式。
“看路況,最遲也就后天早上,姑娘你就放心吧?!?/p>
話音未落,車把式又是狠狠一記鞭子,拉車的黑馬頓時吃痛,撒開四蹄向前飛奔,帶了一路的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