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昔日的梁上君子，怎么會住在司令府。

小紀(jì)搖了搖頭：“我昨個兒才發(fā)現(xiàn)這人原來和司令府有牽扯，沒來得及打聽?！?/p>

知蘭悶悶地嗯了一聲。

她目送著葉懷言進去，禁不住伸手扶著墻?？v然這些天里她一直在做心理準(zhǔn)備，可是再見這個人，卻還是感到胸口隱隱的一陣又一陣悶痛。

其實……一直都很思念他。

曾經(jīng)聽人說，時間如同逝水，會帶走一切，沖淡一切?？墒侨赀^去了，她依然那樣思念著這個人，即便此刻他就在離她那么近的地方。

這三年并不好過，為一枝春做事，她經(jīng)歷了不少風(fēng)險，甚至有幾次還幾乎置于死地，每當(dāng)度過那樣的險境后，總有一段日子她會在夜晚自噩夢中驚醒，然后在黑暗中，放任自己——

思念他。

明知道不應(yīng)該，卻還是不能克制，因為除了母親，他是唯一那個讓她感覺似乎抓住了幸福的人。

然而此刻看來，那樣的自己多么軟弱可笑。

一味地抓著以前的記憶不放。

而三年已過，事實是，早已人事全非。

現(xiàn)在他看上去似乎過得很好……知蘭不由得想——如果可以的話，此刻她真想沖進去，問他可曾思念過自己？可曾找過自己？可曾……

可是葉懷言看來那樣的悠然，不像心中有事的樣子。

或許，他已經(jīng)把她忘了吧？那個倔強的黃毛丫頭，仇人的女兒。

或許……

他根本就不想再見到她。冬夜來得早，葉懷言看著窗外蒼茫夜色，上方是青黑色的天空，下方是白雪，看上去仿佛天與地倒了個個兒。

他為自己的這個想法露出一個微笑，然后掏出西裝內(nèi)袋里的懷表看了看指針，眉頭又微皺起來。

此刻他身處的這家俄式餐館在哈爾濱城東北角的僻靜處，雖然離司令府有點距離并且今夜又是雪夜，但難保不會被熟識的人看到。

他看了看四周——所幸現(xiàn)在客人很少，并且沒有看來很可疑的人。

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但相約的對方卻沒有出現(xiàn)的跡象，這點讓他覺得有些惱火。

至多再等十分鐘——就在他這么決定的時候，身后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走在前面的那個應(yīng)該是侍應(yīng)生。

后面的，聽腳步是個女子，腳上該是蹬著高跟鞋。

他在心底發(fā)出一聲嗤笑。

沒想到“一枝春”里來的人也好裝模作樣。

侍應(yīng)先到，為那個女子拉開了他對面的那張椅子，“小姐，這邊請?！?/p>

然后侍應(yīng)退下了，來人坐在了葉懷言的對面。

“夏先生，你好?！敝m依據(jù)他向老四做委托時用的化名向他打招呼，隨后又微微笑著問：“還是，你仍希望我稱你葉大哥？”

她沒有錯失葉懷言眼中掠過的那抹驚詫，可除了驚詫她再沒有看到別的東西。

“是你……”他看來很快就恢復(fù)了鎮(zhèn)定?！澳憔褪且恢Υ号蓙淼娜耍俊?/p>

“是?！彼c了點頭。

葉懷言微微瞇起了眼，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端倪。他的目光游移，幾乎是將她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最后說：“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你看起來不一樣了，知蘭?！?/p>

“你也變了很多。”她看他西裝革履，口氣里明顯有著些嘲諷的意思。

他笑了笑。

“你們一枝春的規(guī)矩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對吧？”他顯然沒有與她抬杠的興致，也無意敘舊，于是話題調(diào)轉(zhuǎn)方向，“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么做?！?/p>

她無法避免地感到胸口一窒，可是口頭并不示弱：“當(dāng)然，葉先生出了大價錢，知蘭任憑差遣，必定守口如瓶?！?/p>

“好?！比~懷言笑了，身子向后一靠打了個脆指，一旁的侍應(yīng)跑過來遞上菜單，他點過菜后笑著對知蘭說：“他鄉(xiāng)遇故知，這頓我請?！?/p>

“承蒙招待?！彼残?，然后托詞要去一下洗手間，隨即起身匆匆離座。

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葉懷言臉上的笑容才逐漸斂起，他沉默著思忖了片刻，目光落在她剛才拿著飲過水的水杯上，伸過手，指尖碰觸在水晶玻璃的表面，明明應(yīng)該是冰冷的觸感，他卻覺得似乎還殘留著她手上的溫度。

他深吸了一口氣，縮回手，又在心底嘲笑自己這一舉動的愚蠢和患得患失。可他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需要一個證明。

證明這在寒夜里忽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一個虛幻的影子，不會像過去三年中每一次出現(xiàn)時那樣，再一次毫無預(yù)兆地消失無蹤，只留給他深深的懊悔與不安。等知蘭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

菜已經(jīng)上齊了，用小牛排烤成七分熟，淋上加了黑胡椒的醬汁聞起來噴香，紅酒的色澤十分鮮艷，輕輕一晃，水晶玻璃杯上便鍍了一層淺紅——顯然是十分醇厚的酒。

知蘭輕聲哼笑：“葉先生果然不一樣了?！?/p>

她不能再稱他葉大哥，卻也沒必要用那個欺騙外人的假名，因此叫他葉先生，禮貌而生疏。

“世事難料，”葉懷言看出她的嘲諷之意但沒有生氣，只是抿了一口酒然后說：“你看知蘭，我們兩個都變了?！?/p>

這是無可奈何的現(xiàn)實。

接下來的進餐時間有些沉默，知蘭覺得局促尷尬，最終忍不住先開口：“你托付老四的要求我都看了，你說是因為要做大案子所以要找?guī)褪?。我聽說你現(xiàn)在住在司令府，這次莫非是看中了府里的什么東西？”

四周的座位上都沒有人，侍應(yīng)也依照規(guī)矩離得很遠(yuǎn)，可她還是用近乎耳語的音量和他說話。

葉懷言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刀叉。

知蘭抬眼看著他，為他過度的反應(yīng)有些不解。

“別瞎猜，該讓你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彼目跉庥行┰辏m聽了一挑眉。

雖然依照約定她作為助手來此一切聽他差遣，但那并不意味著她就真的惟命是從。

更不用說他以這樣的口氣對她說話。

“還有，”葉懷言皺著眉頭繼續(xù)：“記得我現(xiàn)在的名字是夏立言，還有……在人前，不能和我太親近。”

“為什么？”

“我有未婚妻了，”他眉間的褶皺更深了：“是防區(qū)司令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