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寫字樓是不配備食堂的，所以大家只好叫外賣，或者去外面的小飯館吃飯。但這樣有很大的缺點，比如，衣著光鮮的小男女們，很優(yōu)越地從寫字樓出來，立刻就要投入到那些臟乎乎連碗都洗不干凈的地方，吃面條炒菜。這總給人一種反差巨大的感覺，有點——金玉其外。

所以，有一個食堂是件很幸運(yùn)的事，尤其是早中晚三頓都有的食堂。而我們辦公區(qū)的物業(yè)，就辦了這么一個食堂。食堂面積很大，實行招標(biāo)，由外面的餐飲公司賣飯。我粗算了一筆賬，就算每天有一千五百人次吃飯吧，一人10元標(biāo)準(zhǔn)，一個月按20天工作日計，一個月的流水也有30萬，一年就是360萬。這可是個相當(dāng)大的買賣了。

但他們賺多少錢和我無關(guān)，我只關(guān)心吃什么。結(jié)果，我發(fā)現(xiàn)食堂很愛做魚段，糖醋的油炸的紅燒的。味道一般，吃起來挺麻煩，因為有刺。很多人中午吃飯，都是匆匆忙忙的，遇到了魚，都比較頭疼。而且，只有魚身，沒有魚頭，小時候吃食堂的那種整燒的魚，幾乎見不到。

這是怎么一回事呢？有一天朋友請客，是吃魚頭火鍋。我們吃得特別多，飯館里都沒什么人了，看朋友的樣子，還在喝酒，不打算走呢。百無聊賴，我就隨口問服務(wù)員：“魚頭都幾十塊錢一斤地賣了，魚身子怎么辦??？”她笑瞇瞇地答：“也賣啊，一兩塊錢一斤，賣給快餐公司，或者工地食堂，浪費(fèi)不了?！?/p>

我心里就是一哆嗦，頓時覺出不平衡來。我對吃魚沒意見，無魚不成宴嘛?？蓡栴}的關(guān)鍵是，我們食堂是半自助的，也就是葷菜（主菜）一人一勺，素菜隨便吃，這魚可是主菜。這么一算下來，我覺得食堂用了詭計在主菜上做手腳，那利潤可就大了去了。

負(fù)責(zé)盛主菜的是個小姑娘，二十歲上下。年紀(jì)雖然小，手卻抖得厲害。一勺子肉，她那叫一個抖，抖得那叫人一個心疼。很多人打菜的時候，眼睛都直勾勾盯在肉上，越盯越抖，放到自己盤子里就沒多少了。有一次吃土豆燉肉，我數(shù)了一下，一共三塊肉，剩下的是土豆。為什么要抖大家心知肚明，但后來我也發(fā)現(xiàn)了一個讓她不抖的辦法，那就是不盯著肉，而是含情脈脈地盯著她的眼睛，越溫柔越好。這樣她心一虛，覺得你是好人，肉自然會不自覺地多盛些。當(dāng)然做到這點是有難度的，在食堂里，要控制自己的目光不放在肉上，需要很強(qiáng)的毅力。

食堂里也供應(yīng)餃子，盛餃子的是一個小伙子，也抖。最少的一次，一盤餃子只盛了13個。這時候盯眼睛就沒用了，辦法是舉著盤子不走。你不走，他就不好意思，只好再添幾個。臉皮夠厚的話還得再加上一句：“再來點吧。”——這句話說出來，是要有勇氣的，也要有控制力，后面緊跟的“行行好吧”必須咽下去，否則就現(xiàn)大眼了。

吃餃子的另外一個絕招是晚去。這時候食堂人少了，先前節(jié)約出來的餃子可能會有富裕，運(yùn)氣好的話，那小伙子豪爽勁一上來會說：“不夠再來拿。”

有一次我被事情拖住，去食堂晚了，餐飲公司的服務(wù)員們也開了飯。他們在吃開飯后剩下的那些菜，怪不得抖呢?？晌胰ツ脺臅r候發(fā)現(xiàn)，主菜根本就沒有了，他們吃的只有素的，里面偶爾有肉，不可能有魚。這些年輕人坐在我對面，吃的時候餐具碰得丁當(dāng)響，餓壞了。我面對他們，突然辛酸起來。

吃飯?zhí)铒栕约?，再去干活，整日奔波，食不甘味，睡眠不足，這是為誰?。垮X讓誰掙去了？

算了，看在還有魚有肉吃的份上，我就不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