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星期六，郝龍泉一早上了喬不群家。人還沒立穩(wěn)，史宇寒就迫不及待問道：“怎么樣？范校長松口沒有？”郝龍泉說：“范校長答應帶上孩子戶口，去做登記?！笔酚詈M里屋拿來戶口簿，說：“今天就去登記，還是改日？要不要我們跟表哥一起去？”郝龍泉接過戶口簿，隨便翻翻，說：“不用你們出面，我負責到底?！?/p>

郝龍泉要走了，夫婦倆一前一后送他下樓，生怕他不小心摔著，摔傷雙腿，不好再去辦州州讀書的事。來到樓下，郝龍泉要上自己的別克車了，忽聽有人喊聲喬處，喬不群掉過頭去，見是蔡潤身，問道：“蔡處上哪去？”蔡潤身說：“去看個人?！?/p>

郝龍泉一只腳都擱到了車上，見來了個喬不群聲稱蔡處的人，估計也是政府機關里的人物，那只腳又從車上撂了下來。喬不群潛意識里或許也想讓人知道，自己有個有錢的老板親戚，順便把蔡潤身拉到車旁，對郝龍泉說：“表哥，這是我的朋友和同事蔡處長，他要去給人送個東西，搭一下你的方便車吧?！焙慢埲獩]得說的，高高興興地請蔡潤身上了車。

坐人家免費車，不表示兩句，顯得不夠禮貌，蔡潤身又無話找話道：“郝老板給你添麻煩了?！焙慢埲f：“您大處長肯坐我的車，是給我面子，我巴不得天天有這樣的麻煩可添才好哩?！辈虧櫳碚f：“我哪有這個福氣？平時上街，我都是坐的公共汽車，最多打打的，今天享福了。”郝龍泉說：“研究室沒車？”蔡潤身說：“研究室財務沒獨立，跟政府辦捆在一起，室領導用車都由政府辦統(tǒng)一安排，我們處一級干部還沒單獨用車資格?！?/p>

見蔡潤身堂堂政府官員，沒一點架子，說話也隨和，郝龍泉少了顧慮，玩笑道：“以后我發(fā)了，送您一臺。”蔡潤身說：“我正求之不得。只是什么才叫發(fā)呢？你都有了私家別克，難道還算不上發(fā)么？”郝龍泉說：“別克太普通，算得什么？”

嘴上說著話，蔡潤身一直謹謹慎慎護著懷里的東西。郝龍泉便問：“蔡處長抱個什么寶物？”蔡潤身說：“一塊石頭。”一塊石頭也這么小心翼翼的，郝龍泉不可思議，說：“我還以為是坨金子呢?！辈虧櫳碚f：“你不知道，有時千金易得，一石難求，并非所有的石頭都比金子低賤喲。”郝龍泉說：“那您這是什么石頭？”蔡潤身說：“當然不是普通石頭?！焙慢埲f：“石頭還有普通不普通之分？”蔡潤身說：“這沒什么奇怪的，就像世間之人，也有普通不普通之分一樣。”

蔡潤身不想老被郝龍泉審問，變被動為主動，說：“我看你這別克車不錯，坐著挺舒服的?！焙慢埲f：“還算過得去吧，在城里跑跑還能對付。”蔡潤身說：“我經(jīng)常碰見你的別克停在我們宿舍樓下，看來你與喬家的親戚關系挺不錯的?！焙慢埲f：“當然不錯。我表妹夫為人非常好，像您一樣沒擺什么官架子?！辈虧櫳碚f：“在你大老板面前，我們還有什么架子可擺？”郝龍泉說：“你們是公家人嘛，還是政府里的要員，哪像我這跑小生意的，低人一等。”蔡潤身說：“你太謙虛了。如今手上有錢，誰都會把你當成大爺?！焙慢埲f：“我可從沒做過大爺。倒是為做點小生意，走到哪里都得做小孫子，生怕招著誰，惹著誰了。還是你們政府官員好，誰都不敢小看，不敬你一丈，也得懼你八尺。”

郝龍泉這話聽去像是發(fā)政府官員牢騷，其實是在恭維蔡潤身。人生在世，不就圖個威風八面人敬人懼嗎？如果誰碰著你都不放在眼里，視而不見，這人做得還有什么份量？當年成克杰盤踞廣西，下屬去給他拜年，奉上大額貢錢還不夠，還得四肢伏地，給他磕幾個響頭，磕得他比收大錢還舒服。姓成的為啥樂于接受這種跪拜？就是能真切感受到下屬對他的敬畏，就如皇帝臨朝，惟有大臣們?nèi)稻虐?，才能顯示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威。

對郝龍泉的恭維，蔡潤身自然受用，嘴里卻道：“那得看是什么政府官員，比如我跟喬處吧，不過是政府機關里跑龍?zhí)椎模挠心阏f的那么威風神氣？”郝龍泉說：“僅憑蔡處您這說話水平，我就知道您不可能老跑龍?zhí)?，要不了幾天就該人家跑您的龍?zhí)琢恕！辈虧櫳泶笮Φ溃骸耙f完全沒這個想法，也虛偽了點。不想當領導的干部不是好干部嘛。只是官場上的事最說不清楚，有想法不見得就有辦法。我本來就是跑龍?zhí)椎拿幌衲惚砻梅蚬P桿子硬，是政府大院里公認的才子，不可能久居人下?！焙慢埲f：“這我也知道，不群確實有些才華。只是有才華不見得有才干，不知他的辦事能力到底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