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沉吟之際,門外響起腳步聲,鄭國棟走了進來。喬不群不想讓人看見這幾句話,怕酸掉人家門牙,自己沒錢給人上牙。便扔了筆,抓過報紙,準(zhǔn)備扔到紙簍里去。鄭國棟上前抓住喬不群手腕,說:“喬主任這是什么?別扔別扔?!币聪∑妗?/p>
喬不群不好跟他爭奪,松了手,由他去。鄭國棟鋪平報紙,見是四行字,稱贊道:“這么好的字,這么好的詩,扔了多可惜。”喬不群說:“你別謬夸,我隨便涂鴉玩兒的,污了你的眼睛,是我的罪過。”鄭國棟說:“喬主任說哪里話?我拿去壓到臺板下,每天念兩遍,也沾點文氣?!眴滩蝗褐划?dāng)鄭國棟開的玩笑,說:“鄭主任你可千萬別出我的丑?!?/p>
疊好報紙,鄭國棟拿出個紅包來,說:“中午要去喝喜酒,正想找人寫紅包,喬主任一手這么漂亮的毛筆字,只得請你代勞了?!眴滩蝗赫f:“我還以為你拿了我的字,付費給我呢?!编崌鴹澱f:“下次再付吧,這點錢太不夠了?!?/p>
喬不群坐到桌上,在墨瓶里蘸著毛筆,問:“怎么寫?”鄭國棟說:“是一個朋友的兒子結(jié)婚,你看寫什么好?”喬不群說:“就寫早日入會四個字吧?!编崌鴹潧]反應(yīng)過來,說:“早日入會?入什么會?”喬不群說:“你朋友不是娶兒媳嗎?娶了兒媳,還不趕快加入扒灰協(xié)會?”鄭國棟笑道:“這我可就管不了了?!?/p>
說笑著,喬不群隨俗寫下琴瑟和鳴四字。鄭國棟很滿意,說:“還是這四個字好,真寫上早日入會,朋友還不跟我急?”喬不群說:“他怕是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紅包不薄嘛,是什么朋友?”鄭國棟拿過紅包,吹吹墨跡未干的字,說:“就是張?zhí)鞄??!眴滩蝗赫f:“是不是你說的那個會看相的張?zhí)鞄??”鄭國棟說:“正是他。我本來早要請他來給你看相的,這段他忙兒子結(jié)婚的事,一時抽不出空?!?/p>
鄭國棟走后,喬不群興猶未了,又拿過一張報紙,在上面寫起字來。還是剛才那四句話。正寫著,王懷信從外面進來,腋下夾著個公文包。見喬不群在寫字,湊過來欣賞,說:“喬主任的書法挺不錯嘛。”喬不群說:“書法談不上,練練字,消遣消遣。也沒征得王主任同意,就拿了你的筆?!蓖鯌研耪f:“你寫就是,毛筆放久不用,容易脫毛變壞?!?/p>
字成,喬不群將毛筆放入筆筒里,望望王懷信仍夾在腰上的包,笑道:“王主任不是做了領(lǐng)導(dǎo)吧?恭喜恭喜!”王懷信莫名其妙,說:“領(lǐng)導(dǎo)?什么領(lǐng)導(dǎo)?”喬不群指著他的包,說:“包都夾到了腰里,還沒做領(lǐng)導(dǎo)?”
要說這政府大院里,平時也就兩種人總拿著包,一是市長們的秘書,他們手上的包都是領(lǐng)導(dǎo)的;一是實職位置上的局級領(lǐng)導(dǎo),他們不拿包,文件資料什么的還真沒地方可放。局級以下干部還有些自知之明,沒誰膽敢冒充領(lǐng)導(dǎo)秘書和局級領(lǐng)導(dǎo),有事沒事拿個包在身上。當(dāng)然這只是不成文的習(xí)慣,并沒誰硬性這么規(guī)定,除了市長秘書和局級以上領(lǐng)導(dǎo),其他人拿包就是違法亂紀。
王懷信將包從左腋移到右腋,說:“夾個包就做了領(lǐng)導(dǎo),這領(lǐng)導(dǎo)也太容易做了?!眴滩蝗盒Φ溃骸坝袀€故事說,河蚌在沙灘上曬太陽,烏龜過去調(diào)戲它,被河蚌一把夾住尾巴,怎么也甩不掉,只好走到哪里都拖著河蚌。八哥見狀,笑話烏龜,你幾時做上領(lǐng)導(dǎo)了,出門還夾著個公文包?”
烏龜就烏龜,王懷信也不生氣,說:“我夾包可不是做領(lǐng)導(dǎo),是待會兒要去趕一個老同學(xué)的飯局。老同學(xué)在省實權(quán)部門做局長,到了桃林,有關(guān)部門請他客,要我也出出面?!?/p>
陪餐也叫出面,不想想自己面子到底有多大。喬不群忽然想起,來紀檢監(jiān)察室這么久了,見王懷信拿過兩次包,兩次好像都是去趕飯局。問題是趕飯局也拿個包,又能派上什么用場?吃不了兜著走,服務(wù)員會給你打包,用不著費力自備公文包。喬不群忍不住追問一句:“那你干嘛還提個包?”王懷信嘿嘿笑著,說:“沒沒沒干什么,給他帶點土特產(chǎn)。”
瞧那包癟癟的,也不像裝著土特產(chǎn)的樣子。不過喬不群不好刨根究底,只說道:“老同學(xué)來了,確實應(yīng)該代表政府出出面?!蓖鯌研耪f:“喬主任挖苦我老實人不是?我怎么敢代表政府呢?想代表也代表不了呀?!?/p>
要趕飯局,王懷信沒到下班時間就提前走了。喬不群又拿過毛筆,繼續(xù)練字。桌上電話忽然響起來。紀檢監(jiān)察室不是什么黃金碼頭,平時難得有兩個電話,人家撥錯號撥到了火葬場,也不會撥到這里來。實在不想接聽,可電話響得鬧心,沒法將注意力集中到筆尖上,只得拿起話筒。一聽是個有些熟悉的女聲,喬不群立即想起一個人來。卻不敢肯定,試探著問道:“你找誰?”對方已聽出他聲音,說:“您是喬主任吧?”
不用懷疑,就是馬小姐了。喬不群猛然記起,上次去夜來香找馬小姐時,曾用這個電話打過她手機,大概她把號碼留了下來。只是一個娛樂場中的小姐,怎么知道你是喬?任呢?喬不群從沒在她面前吐露過半個喬字,更別說主任什么的,她也一直牛哥牛哥的叫??磥眈R小姐是通過這個電話號碼,順藤摸瓜,掌握到了一些可靠情況。要說跟馬小姐接觸時,自己還是比較注意的,連手機號都不敢告訴她,不想還是暴露了身份。喬不群有些后悔,上次去打外面公用電話就好了。幸好沒跟馬小姐做過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沒啥把柄留在她手里。給過一百元錢,還送過一支玫瑰,也算不了什么,她還不可能拿你怎么樣。紀律條例上也沒規(guī)定,國家干部不能給女人送錢獻玫瑰,究竟錢和玫瑰不是毒品什么的??稍僖幌?,又覺得有些不對勁。男女之間的事本來就是最說不清楚的,你跟人家沒有瓜葛,你腦袋也沒進水,送錢獻玫瑰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