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微雪輕飄的黃昏,我站在街角等候巴士,趕回家吃晚飯。
巴士站對面是一個住宅社區(qū),一排排樓房,一戶戶人家,燈火通明,遙遙賜我這孤獨候車的異鄉(xiāng)人一點點莫名的溫暖。噢,家,有家的地方便有溫暖。
遠遠望過去,太遠了,其實看不太清楚些什么,只覺身影晃動,似乎家家戶戶內皆有人在來回走動。
是忙著準備晚飯?
是的,黃昏時候,一定是。
是女人在忙?
是的,洗手作廚,一定是。
溫暖的家往往建筑在一頓豐盛的晚餐之上,一頓豐盛的晚餐通常建筑在女人的辛勞之上。那可能是一位專職家庭“煮”婦,一天二十四小時周而復始張羅早午晚餐以至消夜。那可能是一位下班后趕回家煮飯的職業(yè)婦女,扔下文具,執(zhí)起菜刀,滿足丈夫子女的永遠填不滿的胃。
換在香港,那可能是位老媽子,替丈夫煮了幾十年飯,老了,改替女兒女婿孫仔孫女煮,開心地。
當然,那更可能是位泰妹賓妹,香港人有錢,女人只搽香水不煮菜,每月花幾千元老遠找落后地區(qū)的女人來煮。(可曾聽到落后女人的落后子女在落后地區(qū)哭喊我要媽媽?)
無論如何,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活生生的女人。一個跟男人一樣每日只有二十四小時可用的女人。一個跟男人一樣被油燒到會痛、被煙嗆到會咳的女人。一個女人。
女人與廚房之間總有著動聽的關聯(lián)?!罢鞣腥说男谋仨毾日鞣腥说奈浮?,有人告訴她們這叫做“愛情”。生兒育女兼照顧子女是女人的天職,有人告訴她們這叫做“親情”。
廚房變成女人完成自我的地方,廚房永遠對女人構成誘惑。在男人的成長思維里,不必花費半分鐘時間對“走出廚房”做出勇敢的抉擇。女人要。女人在成長過程的某個階段里,總要在廚房與客廳之間面臨掙扎,在客廳與辦公室之間做出抉擇。掙扎與抉擇吸去女人幾許時間精力,掙扎完畢,能夠選擇的去路往往所剩無多。
在真正走進(或走出)廚房之前,女人已被廚房消耗了部分生命。
在巴士到站前,我有另一好奇:為什么酒樓菜館的大廚十居其九是男人,女人只能留在家中當丈夫子女的大廚?
據(jù)說因為男人比較出得大場面。
我是不相信的。給女人一個平等機會,女人做什么都行。不必然比男人行,卻也不必然比男人差。女人有資格走進酒樓大廚房,正如男人有需要走進家中小廚房。
喔,巴士來了,我要趕回家了,趕回家吃一個女子為我準備的豐盛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