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功利主義者和哲學家一樣，都是社會改革者。他們想使他們的學說不僅在思想界，而且在實踐上產(chǎn)生不同的效果。為了解釋這一點，我們簡短地考察一下功利主義哲學在兩個相當不同的實踐問題中的含義：安樂死和對待動物的問題。無論如何都難以通過這些問題徹底研究功利主義的實踐應用，并且它們也不一定是功利主義者認為最緊迫的問題。但是，它們能夠?qū)髁x進路給予較好的說明。

第一個例子：安樂死

馬休·唐納利（Matthew Donnelly ）是一位物理學家，他在工作中和X 射線打交道30 多年，可能是因為過多地照射了X 射線，他得了癌癥，切除了一部分下顎、上嘴唇、鼻子、左手，還有右手的兩根手指。他的左眼也瞎了。唐納利的醫(yī)學知識告訴他，他只能再活一年左右的時間，但他決定，不再在這樣一種狀態(tài)下生活。他處于持續(xù)的疼痛之中，一位作者寫道：

“最壞的時候，人們能看到他躺在床上，緊咬牙關(guān)，額頭上冒著豆大的汗珠?！?由于知道他無論如何都將死去，并且他也想擺脫這種痛苦，唐納利乞求他的三個兄弟殺了他。兩個兄弟拒絕了他，另一個兄弟卻沒有。最小的兄弟，36歲的哈羅德·唐納利（Harold Donnelly） 把.30 口徑* 的手槍帶進了醫(yī)院，并且把馬休射殺了。

不幸的是，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而哈羅德做得是否對的問題也就自然地被提出來了。一方面，我們可以假定他是出于高尚情感的動機，他愛他的哥哥，希望他擺脫痛苦。更重要的是，馬

* .30口徑，這里的單位應為英寸，即口徑為毫米?！g者注

休自己也想死。所有這些都支持寬大的判決。另一方面，根據(jù)我們社會的主流道德傳統(tǒng)，哈羅德的做法是不能接受的。

我們社會的主流道德傳統(tǒng)是基督教傳統(tǒng)?；浇陶J為人的生命是上帝給予我們的禮物，只有上帝可以決定它什么時候會終止。早期的教會禁止所有的殺戮，相信在這個問題上耶穌的教誨不允許有這個規(guī)則的例外。后來，產(chǎn)生了一些例外，主要是允許死刑和戰(zhàn)爭中的殺戮。但是，另一種形式的殺人，包括自殺和安樂死仍然是禁止的。為了概括教會學說，神學家把這個規(guī)范形式化為：故意殺害無辜總是錯的。這個觀念，而不是其他任何單一的思想塑造了西方關(guān)于殺人的道德態(tài)度。這就是我們?nèi)绱瞬辉敢庠徆_德·唐納利的原因，即使他這樣做可能出于高尚的動機。他故意殺害了一個無辜的人，因此，根據(jù)我們的道德傳統(tǒng)，他做得不對。

功利主義采取一種完全不同的進路。它要求我們問，考慮對哈羅德·唐納利可能的選擇，哪一種會有最好的結(jié)果？哪一個行動會在所有相關(guān)者的幸福中產(chǎn)生最大的幸福差額？當然，受影響最大的人是馬休·唐納利自己。如果哈羅德·唐納利沒有殺他，也許一年后，他仍然活著，瞎著，殘缺著，持續(xù)地疼痛著。這里面有多少不幸福？這很難準確地說出來，但馬休自己的證明是，他如此地不幸福，在這種不幸福的狀態(tài)下，他寧愿選擇死。殺死他會使他從這種痛苦中解脫。因此，功利主義會得出結(jié)論：在這種情況下，安樂死在道德上是正當?shù)摹?/p>

雖然這種論證完全不同于我們在基督教傳統(tǒng)中找到的論證——正如我前面所說，功利主義不依賴于神學觀念，也不使用頑固的“規(guī)范”——古典功利主義并不認為他們提倡的是無神論或反宗教的哲學。邊沁認為，如果功利主義的堅持者嚴肅地把上帝視為慈善（benevolent）的創(chuàng)造者，宗教會贊同而不是譴責功利主義觀點。他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