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在村部,聽見幾次疾馳的馬蹄聲,幾次村狗狂吠不已。
呼秘書仍不安分,想跑出去探看,我笑說,你還挺好事的啊,不怕黑燈瞎火有人下家伙?
干嗎對我下家伙?
你忘了自己做了什么嗎?那個磨刀老漢怎么對你的?其實“黑狼”自個兒也奔這方向來的哩,這你知道的。聽我這么一說,他頓時嚇得縮回脖子,不過嘴里還硬,那死老漢,我早晚跟他算賬!
得得,跟一個老農(nóng)民計較什么勁?我還要接著采訪他家老爺子呢,你就別再添亂了。
見我口氣變硬,他才收斂了些。
我心里想定,天一亮非把你打發(fā)走不可,現(xiàn)在你已不是監(jiān)視哨,而是顆小炸彈。
囫圇睡到天亮。早上一起,我對他說,呼秘書,你先回鄉(xiāng)上去吧,替我把鐵青子還給夏鄉(xiāng)長。
見他還要糾纏,我加了一句,其實呢,你待在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了,老農(nóng)民不懂法,誰知他們會干出什么來,我也沒法保證你的安全。這兩天我會讓包順村長陪著我的,如果用交通工具我從旗里直接要,我也騎馬騎累了,你就回去吧,向夏鄉(xiāng)長轉(zhuǎn)達一下我的謝意。
呼秘書看我態(tài)度堅決,又感到這里的確存在安全隱患,他就慌了神,當(dāng)即騎上馬又牽上鐵青子一溜煙跑走了。我從他后邊直搖頭樂。這情形,叫過來喊我吃早飯的包順看見了,“咦?”了一聲問,呼秘書怎么不吃早飯就跑了?
擔(dān)心唄。
擔(dān)心什么?
這里有安全隱患喲!
包順會意,哈哈笑起來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誰敢碰我們的呼大秘書一根毫發(fā)呀!也太惜命了吧?不過,我倒是服了郭老師了-------
我明白他的話意,笑一笑,不作答。
吃完小米粥加咸菜等鄉(xiāng)村早飯,我對包順說,請村上安排一輛小膠輪車吧,你陪我去道爾-錫伯屯。
哦?包順愕然,去那兒干什么呀?
你不是說老“薩滿”爺被請到那兒作法事了嘛。
這-------包順想起昨晚說過的話,一時語塞。
可今天,他在不在那個屯子,不好說呢------
怎么?他跟我玩捉迷藏???
不,不是那個意思-----
那什么意思?要不你們有什么事在瞞著我,不想讓我知道。
沒、沒有啊,郭老師,請別誤會。包順說著趕緊擺擺手,好吧,好吧,我?guī)サ罓?錫伯屯找找看就是。
這還差不多。我心里笑,今天我一定要找到老“薩滿”不可,同時也一定要盯住你,看你到中午時怎么答復(fù)那個“黑狼”,也看看你們這些表面安分實際十分“狡猾”的農(nóng)民們,究竟在玩什么貓膩想搞什么。
套一匹馬的小膠輪車,號稱草原沙地小“吉普”,沿著錫伯河岸奔馳起來。相比套老牛的勒勒車,小膠輪可是快捷多了,比騎在馬背上也舒服多了。趕車的包順,心事重重的樣子,默默注視著前路。我凝望右側(cè)那座巍聳的翁格都山,突然想起“黑狼”對夏鄉(xiāng)長發(fā)出的警告語,以及有關(guān)這座山的種種傳說。
翁格都山又叫哈得太山,意即圓石山,三百年前從西邊黃教界來了一位老喇嘛法號迪安禪,宣稱這座山下藏有一個大惡魔“莽古斯”,要幫助此地驅(qū)魔鎮(zhèn)邪普度眾生,為此住進山前邊大溝念經(jīng)作法,一居三年。在《庫倫史志》以及一些野史記載,當(dāng)年被蒙古人稱為“罕王”的努爾哈赤被敵人追捕,逃進翁格都山前的這條大溝藏匿,得到正在此修煉的迪安禪喇嘛救助后脫險,離去時許下大愿:將來在此大溝修廟建寺,弘揚喇嘛黃教。清初開始在翁格都山前邊的這條大溝興建興源寺、福源寺、象教寺等三大寺,冊封那位迪安禪喇嘛為“涅濟·脫因·額爾敦尼大喇嘛”,賜予一座御椅,史稱“席熱吐·庫日延溝”意即“御賜金椅之溝”,并規(guī)定每屆住持大喇嘛圓寂后,必由青海塔爾寺——喇嘛教圣地尋覓出一藏人轉(zhuǎn)世靈童派來這里繼承衣缽。同時,在這里設(shè)置旗制,敕封為“席熱吐·庫倫喇嘛旗”,旗王爺由住持大喇嘛兼任,成為清政府惟一“政教合一”旗。從此,庫倫旗漸成東蒙黃教圣地,史稱“小庫倫”,與北邊另一圣地“大庫倫”(即烏蘭巴托)遙相呼應(yīng),經(jīng)二三百年朝廷扶持終于取代蒙古人(也包括滿族人自己)原先信奉的薩滿教,讓黃教成為國教。這個原本荒無人煙的蠻荒之地“庫日延溝”,也以奇特的方式繁榮起來,每年舉行盛大廟會,云集八方香客,同時形成一個遠近聞名的大“馬市”,引來關(guān)里關(guān)外商賈交易,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