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成為張曼玉的男友之前,更多人認識的 Ole Scheeren(通常叫他 Olay)之身分是北京 CCTV 新廈的最高監(jiān)督者與媒體的最友善代言人。他會出現于各種時尚派對,得閑幫雜志拍封面或搞特別造型。他跟合作的庫哈斯一樣,是明星,現在的專有名詞,叫Starchitect 。(對的,現在起碼要認識 Frank Gehry 、 Zaha Hadid 、 Rem Koolhaas 這些明星建筑師名字,像當年要認識 Lagerfeld、 Raf Simmons與 Tom Ford。)他們兩人會不定期跟媒體會面,透過公司發(fā)布建筑進度,他們把建筑物的建筑過程變成一個 event(事件) 。而庫哈斯則更進一步,要把每次建筑計劃變成對一個城市的考察,就像他的荷蘭同輩一樣,堅持建筑實踐與理論研究并重。
在此之前,庫哈斯出版過他有關城市規(guī)劃的研究,出版過《Context》這本不知算不算雜志的雜志,談論的是都市設計、人口政策、規(guī)劃統(tǒng)計數字。他寫過《狂譫的紐約——反曼哈頓宣言》、《S,M,L,XL》等書,提出不少名詞觀點,如“平庸之城”(Generic City),追求建筑在城市的“脈絡環(huán)境”(Context),強調“大”的概念,也認為城市空間的留白(沒有被建筑占用的空間)比建筑空間重要,城市規(guī)劃正講求如何運用這些“白”─種種說法引起不少爭議,但敢言與啟發(fā)性,使他成為思考并建就當今城市的靈感及影響力第一人。
他曾多次出沒北京、廣州、重慶等城市,研究珠三角的城鄉(xiāng)發(fā)展,報告集結成《大躍進》。他似乎對未規(guī)范化的混亂城市更加迷(這也是他在荷蘭時揀選鹿特丹而非阿姆斯特丹作基地的原因)。也許他對北京研究的結果,正正是認為北京此刻所需要的,遠比單純一座電視臺新廈更復雜。
反叛破格新建筑
作為他自己推崇過的 junk 建筑的推手,犬儒一點,你當然可以說他花 100 億(本為50 億,后者造價是對最終完工的估價)制造一座時款、震撼的垃圾建筑(不是無價值或廢物的意思)去跟中國開一個玩笑,不過建筑物本身要說的顯然更多。CCTV 的外形是反叛的,破傳統(tǒng)的。當然,走在這個追求建筑物懾人效果、要把建筑物當成奇景的年代,這是最起碼的標準(巨蛋、水立方和 CCTV 現方案當選都很大程度上基于這原因──北京不會再安于一座默默無聲的新建筑)。傾斜的兩座主樓,在高處變方向接合,你可以想象在最高通道橋上辦公的心情。
視覺沖擊上,它給予整個 CBD 區(qū)作為一個北京中的新北京身份,想象一下一個人從老區(qū)胡同 45分鐘后乘車走到這兒,城市景觀像從清朝去到外層空間基地。庫哈斯以“大”、“亂”去沖擊一個城市的步伐,在他的理想中,城市拆建得愈快,資本經濟流通得也愈快。 2008 ,北京的老一面已被世人知道了,是時候給人一個新北京。 CCTV 及其周邊建筑群滿足了這個城市在這歷史時刻的渴望。
“建筑學無能為力,文明也同樣如此,我們所有人都抱怨我們面臨千篇一律的都市環(huán)境,我們說我們需要去創(chuàng)造美、可識別性、質量和秩序。然而,事實或許是,我們擁有的城市就是我們所渴望的,或許沒有任何個性本身就提供了最好的生活脈絡環(huán)境。”當庫哈斯這樣說著全球化的無奈之時,卻同時嘗試著對策之道──這不是建一座不平凡的建筑那樣簡單,而是借建筑作為事件作為試驗,去反映整個賴以建就該建筑物的邏輯,去思考城市發(fā)展本身。
不錯,聰明的庫哈斯或者真的用上建設新宏偉建筑的方法去評論一個偉大城市的評論法則(令人想到高達,他拍一部電影去作為影評──庫哈斯作為城市學者,可說用了同樣的招數),它的本質就是惹人爭議的。作為一個前衛(wèi)的城市 /建筑埋論與實踐者,他的構想同樣是實驗性的。首先,它不是單純地設計了一個簡化了的凱旋門式建筑,或只是蓋了另一座中間空心可穿越其中的簡單arch巨環(huán)式設計, CCTV新廈其實是矩形建構的巧妙運用:像兩個崛起的傾斜高樓,外表當然是庫哈斯擅長的不平衡、凹凸層迭式結構,兩座樓去到某個高度卻作 90度雙重(縱向及橫向)自我屈曲,然后兩者接合成一體。它既是硬性的金屬構造,但同時有一種生物結合甚至交媾的軟性質。至于它霸道的處境與外形,甚至可令人想到暴力美學:那種桑塔格曾形容為一種整潔、斷然、雄渾、強硬,令人神往的美學。它的暴力本質在于要排除萬難建立一個北京的新秩序,用一個強勢的魅力去吸引人民的跟從。它迷惑、催眠、廣播、宣傳、唯美、振奮。建成后,電視廣播大樓本身是個流動的有機體,建筑本身像血液循環(huán)系統(tǒng),整個設計強調開放流動(甚至有防恐怖突襲的功能),地面的大型廣場與旁邊的配套成了北京單一最廣闊而開放的建筑群(也是五角大廈以外全球最大的單一辦公樓)。別的奧運新建筑都離開鬧市,國家大劇院位處天安門則無從發(fā)揮群帶效應,而只有這座位于新北京心臟的建筑,可以發(fā)揮一種滲透的持續(xù)地域性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