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亮夾著兩本磚頭一樣厚的書,又草草和她聊了兩句便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啊,下回有空去你那兒蹭飯吃!"
她說:"好,電話聯(lián)系。"轉(zhuǎn)頭就看見江煜楓一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一只手把玩的手機,仍是遠遠站著,看似百無聊賴,又仿佛只是不愿打擾到他們老同學(xué)的敘舊。
因為剛才的事,到底心虛,于是她主動走過去,朝他笑了笑。
其實這笑得著實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然而江煜楓卻不以為意,只是問:"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這次她想都沒想就點了頭。
偌大的校園,陌生而美麗,卻有著令她最不敢觸碰的東西。
可是到了校園口,她卻又開始反悔,硬生生停下步子來。江煜楓也跟著微微一停,問:"怎么了?"
她垂下眼睛,纖長濃密的睫毛如同彎月般密密覆下來,兀自輕微顫動:"你先走吧,我還有點事,不好意思。"
她朝他微微躬了躬身,竟也等不及他回答,轉(zhuǎn)頭便走。腳步那樣急,急著按照原路匆匆返回。
怎么可以就這樣走了呢?
這是這幾年來她離他最近的一次。幾千畝的校園,他們就在同一片土地上呼吸,怎么可以就這樣離開?
她一路走一路想,最后步伐快得幾乎小跑起來。心中只是有個執(zhí)念,無論如何,再見一次也好!就算不讓他知道,也要遠遠地再看他一眼!
就一眼!
她像是著了魔,之前所有自以為是的堅持和努力都在瞬間崩潰,一心只想著李明亮說過的話:程浩就在里面上課……
所以,當(dāng)她終于跑進教學(xué)樓大門的時候,卻又不得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
站在中庭里,兀自仰起頭,五層高的大樓分成南北東西四座,玻璃幕墻的走廊將它們相互聯(lián)通。那些大大小小數(shù)不清的教室里,究竟哪間才有程浩的身影?
可是方才提住的那股勁還沒散去,她只是呆呆地站了一會兒,便開始逐層逐間地找過去。
一定是瘋了。她的目光在那些陌生的面孔和背影間來回穿梭,一邊想著,自己一定是發(fā)了瘋,才會干出這樣的事情來。
但是卻停不住。明知道這樣瘋狂得近乎可笑,卻還是停不下來。
她在做著徒勞的無用功,這樣大的一座聯(lián)體樓,要找到何時才能找到那個人?
就像以前跑八百米,之所以能夠最終跑到終點,全因為胸中憋著一口氣,可是現(xiàn)在,她的那口氣就快要泄了。當(dāng)搜尋完一樓和二樓又匆匆跑上三樓的時候,聶樂言的理智便已經(jīng)慢慢一點一點地重新回歸了。
她究竟在做什么?
倚在墻邊微微喘息,在她幾乎就要放棄的時候,只是不經(jīng)意地抬起眼睛,卻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
那是間靠近樓梯的大教室,后門半敞著,而他就坐在倒數(shù)第二排的靠窗位置,下午的陽光在玻璃上折射出虛白的光,堪堪映在他烏黑的短發(fā)和清俊的側(cè)臉上,那無數(shù)層若有若無的光圈,將他整個人都籠罩起來,與周圍紛雜的環(huán)境相隔絕,仿佛這樣大的空間里,就只有這么一個人,戴著耳機埋著頭,水筆在書本上流利地舞動出飛揚的字跡。
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
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再真實不過了。她和他,此刻就近在咫尺,只要輕輕出個聲,他或許就能聽得到她。
講臺上的老師聲音洪亮中氣十足,通過擴音器向階梯教室的所有角落傳遞著訊息。而她孤身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喉間仿佛堵著一塊炭,熾熱灼燒,嗆得她不能開口,不能發(fā)聲,甚至不能呼吸。
回憶排山倒?!谝淮纬霈F(xiàn)在她眼前,站在縹緲虛幻的云海之中,他背著她走過林蔭小路,他在咸濕的海風(fēng)中和她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