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一怔,淚珠還掛在睫毛上,傻子似的愣了半天,撲過去緊緊地抱住她。大顆大顆的眼淚簌簌地落下來,仿佛可以流一輩子:“飄云,你終于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飄云用冰冷的手指為寒城擦眼淚,悲傷地說:“別哭,你說過,你從來不哭的?!?/p>
寒城突然笑了,笑著流淚,緊緊拉住她的手:“我不哭,不哭。”
“對不起。我又讓你擔(dān)心了?!?/p>
“是的,你又讓我擔(dān)心了,擔(dān)心得快死了。飄云,你不能這樣考驗(yàn)我的神經(jīng)啊,會出人命的。”
飄云淚中帶笑,抽噎不止。沒經(jīng)歷過生死,總覺得別人劫后余生的淚水太做作,仿佛是演戲。
經(jīng)歷過生死,才真正明白,這淚水是多么的真實(shí),因?yàn)槟阌刑嘀档脩c幸的理由。
寒城把飄云抱出魚缸,屋子里有暖氣,飄云還是冷得發(fā)抖,根本站不住。
“我們?nèi)メt(yī)院。”寒城脫掉自己的外套披在飄云身上,擁著她往外走。
“飄云……”龍?zhí)煊诱驹谝贿?,看著飄云被冷水泡得雪白的臉,他的心在滴血。他多希望她能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就好??墒撬龥]看他,好像他是一團(tuán)透明的空氣,沒有形體,沒有重量。不值得她看一眼。
“滾開!”寒城怒目圓睜地呵斥道。
龍?zhí)煊記]動,他的手下一個個面面相覷。
寒城擁著飄云走到門口,飄云突然站住了,沒有回頭。龍?zhí)煊涌床坏剿谋砬椋宦牭剿穆曇舻ㄍㄍ?,宛若空谷,她對他說:“天佑,對你來說,愛是什么?”
龍?zhí)煊佑X得自己的嗓子突然干得厲害,如梗在喉。
“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曾經(jīng)跟同學(xué)跑到教堂偷看別人的婚禮。那天的陽光很好,風(fēng)和日麗。新娘的婚紗很美,就像夢一樣??墒亲屛矣∠笞钌畹模瑓s是神父對他們說的話。他說,愛是恒久的忍耐,又有慈悲。愛是不嫉妒,不自夸,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fā)怒,不計(jì)算人的惡。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很長的一段教義,艱澀拗口,可是這么多年了,我一直記得?!?/p>
“飄云……”
“天佑,我們無法相愛,無關(guān)金錢,無關(guān)身份,無關(guān)我是否愛寒城,無關(guān)其他任何人任何理由。只因?yàn)槊鎸矍?,我們,是如此的不同?!?/p>
她轉(zhuǎn)過身,看著他,距離不遠(yuǎn),卻是咫尺天涯。
“抱歉,你的愛我要不起,它太沉重?!?/p>
龍?zhí)煊拥诘厣希潜еh云走到門口,堵在那里的人自動為他們讓出一條路。
他們走遠(yuǎn)后,龍?zhí)煊訉ψ约旱氖窒抡f:“你們走吧,幫我把門關(guān)上?!?/p>
事已至此,曲終人散,分道揚(yáng)鑣。
一個男人壓著嗓子對一個說:“我覺得今天這事,龍哥做得有點(diǎn)過。當(dāng)時我一直站在門口,那丫頭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叫得那么慘。我聽了心里都直發(fā)毛?!?/p>
“唉,別說了。你沒看見龍哥難受得恨不得把自己剁了。這次恐怕是來真的,你沒看到他跟那丫頭在一起的樣子,高興得跟什么似的?,F(xiàn)在鬧成這樣,我都替他難過。”
“那,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萬一他一時想不開……”
“沒事,那丫頭還好好的,他就沒事。男人嘛,誰心里沒個坎,但總能扛得住?!?/p>
“媽的,咱們這種人是不是就沒資格跟人家談情說愛?”
“你問我,我問誰?溫柔多情的好女人,誰不想要?可是動什么,也別動真感情。太他媽磨人了?!?/p>
人都散凈了,整個酒吧安靜得如同一座華麗的廢墟。龍?zhí)煊幼诘厣?,看著那個被血染紅的魚缸,那條兇猛的金龍?jiān)谘矧暄延蝿印?/p>
他在回想,今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他們一起吃壽司,喝清酒。飄云給他講笑話,為他跳舞。他高興得幾乎想就這么死掉。然后,柳寒城來了。他們吵架,他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她打了他一個耳光。
然后,他強(qiáng)暴了她。
龍?zhí)煊游孀∧槪^疼欲裂,神經(jīng)質(zhì)地盯著自己的手表。
一分鐘。
從吵架到開始施暴,他只用了一分鐘。
他們認(rèn)識了一年,朝夕相處了一個月,幸福了一天,毀掉這一切,只用了一分鐘。
他站起來,拎起那把椅子,砸碎了魚缸,砸碎了那條昂貴的金龍。砸碎了他的愛情,他的幸福,也砸碎了他的希望和人生。
屋子里凡是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個粉碎。直到筋疲力盡,頹唐地坐在鋪滿玻璃碎屑的地板上,給宗澤打了個電話。
“喂,是我。你去醫(yī)院看看她。哪家醫(yī)院我不知道。你他媽的不會自己查!好了,有結(jié)果通知我?!?/p>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宗澤的電話打過來。
“哥,你聽完別激動。她小產(chǎn)了,孩子才一個月,她自己都不知道。人沒大礙,精神還好。我交代醫(yī)院好好照料。還有,那小子一直陪著她?!?/p>
龍?zhí)煊訏鞌嗔穗娫挕U酒饋?,向窗外看了?/p>
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漆黑的夜幕飄落下來,無盡的悲傷泛濫成河。
走出酒吧,寒風(fēng)刺骨,迎面吹得人遍體通透。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沒有方向,沿著午夜的長街,像個游離的孤魂漫無目的地游走。
眼前是無盡的永夜,絕望的人生,黑暗的道路。
不知不覺,來到飄云的公寓樓下。坐在冰冷的臺階上,無邊的黑夜,飛雪飄落,他聽到一個聲音低低地說:“飄云,如果我昏倒在這里,如果我跟你說對不起,你還會不會把我?guī)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