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發(fā)生不久?!蹦岈斕撩硷w色舞起來,“去年六月,皇帝在蒙古草原打敗了噶爾丹,本想繼續(xù)追擊,可是糧食不夠用了,一時運不上來。收兵回去吧,又怕暴露了真情,路上遭到襲擊?;实垤`機一動,噶爾丹的代表格壘沽英不是就在軍中嗎?于是把他召進大帳,對他說:‘現(xiàn)在放你回去,對你的主子說,叫他快來投降。朕在這里等你,限七十天前來回報,過了期限,朕就繼續(xù)進兵?!?/p>
“真有智謀?。?!”桑結(jié)贊嘆地說。
“您聽啊。正在這個時候,主管衣食的官員進來了,他叫達都虎,也沒看看皇帝跟前站的是什么人,就照實地啟奏說:‘軍中的米就要光了?!实鄞蟀l(fā)雷霆:‘達都虎蠱惑軍心,推出斬了!朕就是吃雪也要窮追,誓不回軍!’等把格壘沽英打發(fā)走,還派人隨著監(jiān)視了20里,你猜怎么著?皇帝這才下令:班師回朝!”
桑結(jié)甲措點著頭,又搖著頭說:“不好對付?。∷闹怯轮猹q如日月,我們的智勇之光只似星星……”
尼瑪塘掃興地住了嘴。
桑結(jié)甲措又陷在了憂慮之中。他知道自己和皇帝的關(guān)系、和固始汗的子孫們的關(guān)系都很難處好,因為他對他們?nèi)狈ξ迨肋_賴那種感情。他們對五世是有恩情的,是皇帝給了五世隆重的禮遇,給了他空前榮耀的封號;是固始汗派兵鎮(zhèn)壓了黃教的敵手,幫他建立了噶丹頗章〔1〕政權(quán)。而自己呢?不但和他們之間無恩可言,而且積了不小的怨。好在他的身上有一副刺不進的金甲,那就是將要坐床的達賴六世!誰的手中有達賴,誰就能牢牢掌握住西藏的大權(quán)。
入秋季節(jié),在門隅地區(qū),一切開過花的植物都過早地成熟了自己的果實。阿旺嘉措和仁增汪姆的愛情也過早地成熟了。
這一天,天氣格外晴朗,也特別炎熱。阿旺嘉措褪下上身的外衣,把兩只袖子交叉地系在腰間,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改桑的小店。
改桑和仁增汪姆照例像迎接親人和招待貴客一樣地請他坐下,位子的擁擠正顯示出他們的熱乎。
仁增汪姆發(fā)現(xiàn)阿旺嘉措今天的神情不同往常,說不上是嚴肅還是興奮,就問:“你是要來說什么事吧?”
“你猜對了。我要跟阿媽改桑和你商量一件大事?!?/p>
“大概是和她有關(guān)吧?”改桑指著外甥女。
仁增汪姆扭了一下身子,用袖口捂住半個臉,眼睛忽閃了幾下,低下了頭。
“是……是這個意思?!卑⑼未雵烂C地說,“今天早上,師傅告訴我說,我學(xué)習(xí)了六年,已經(jīng)期滿了。您知道,我是個沒有了父母的人,可是在我出生的地方還有間小房子,也有伯伯那森,哥哥剛祖那樣的好朋友。那里的氣候、風(fēng)景,比這里還要好些。你們?nèi)绻幌訔壩?,不嫌棄那個小村子,又覺得這小店也不容易再開下去的話,就請搬去吧。種地、放牧、砍柴……我都會干得好的。你們?nèi)绻岵坏眠@里,我也可以留下。從今以后,我們就成為一家人,行嗎?”阿旺嘉措的眼睛里射出期待的光芒。他是誠懇的。
“好孩子!這可真是一件大事!”改桑既高興又猶豫,如果要離開這座小店,有多少事情要辦啊。對她來說,不亞于要搬一座山,移一條河。雖說從錯那到鄔堅林路程不算遠,對于要攜帶許多什物的一個少年和兩個女人來說,也是一次了不起的出征。不過隨上他去倒也應(yīng)該,他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他懂得留戀自己出生的地點;記得自己幼年的朋友,更難得的是他看得出這座小店確實不容易再開下去,該想個長久之計。是呀,自己已經(jīng)老了,仁增汪姆也大了,總是要出嫁的。自己晚年的凄慘是可想而知的。現(xiàn)在,佛爺賜福,給她送來了一個這么好的少年,將來不就是她的兒子嗎?想到這里,她流淚了。這是母親的淚,幸福的淚!哭了一陣,她才對阿旺嘉措說:“我和仁增汪姆,全靠你了!我還能有什么話說呢?走,還是留,當然都行……不過,讓我再想想好嗎?仁增汪姆,你說話呀,你說呢?”